一、南国的魔力 南国在招手。 造成伟大罗马帝国的罗马人,是从北欧的冰雪中思慕着南方的阳光而南下的。 歌德也在《维廉·麦斯特》里面讴歌过: 意大利哟,意大利! 开着橄揽花的意大利! 假借恋爱的少女,唱出了住在冰天雪地的德国民族思慕光明温暖的南国的心情。 拜伦眷念南国有多久了? 他从地中海旅行回来后,住在浓雾中的伦敦,不到半年,魂梦又飞往南国去了。 像蓝靛一样青碧的海水,岸边耸立的橄榄和柠檬树林,飒飒吹过的薰风,像洪 水一样洒布的阳光,而夜晚又是升上青空的明镜般的月亮,仿佛要缤纷洒落的满天 星斗。 南国! 那是以色彩、声音、形态和感触等等,紧紧地逼迫我们官能的神秘力量。 南国它几乎原封不动地描摹出太古神话时代的梦一般的往日。唱歌的妖精住在 喷泉底下,绘画之神栖宿在树梢,诗神在微风中飘过,恋爱女神在月光下徘徊,花 的色泽里蕴藏着人生的悠久的欢悦,仿佛是人类灵魂的故里。 看见过一次南国的光明,体味过南国海洋的魔力的人,一定会再回到南国去。 拜伦住在伦敦的家里说: “这么阴暗的冷天,不能写诗!我想再到阳光灿烂的地方去!”他想念着意大 利和希腊。 重游南国的机会,突然到来了。 但这是多么残酷的机会。他被妻子所弃,怀着一颗“被人踩烂了的心”,向思 慕的南国奔去。好像受伤的鹿,找寻清水,喘息着奔向林荫小路一样,他现在继续 着阴沉的绝望的冥想,打算从瑞士到南国去。 可是上苍是慈悲的,决不会让他承担他所无法忍受的痛苦。黑暗中也不忘记投 下一线光明。 想逃避快要来临的寒冬而前往南国的拜伦。有好友霍布豪斯作伴。 清爽的湖畔的夏天,一到9 月,就变成微凉的秋天了。到10 月,阿尔卑斯山 顶上积雪渐深,从山上吹下来的风已经带有雪意。怕冷的拜伦便催着霍布豪斯说: “去吧!”10 月初,六匹马拖的拿破仑式马车,辘辘驶过了瑞士山路。两人 之外只有一个忠实的仆人弗列查。讨厌的医生波里托里已经离开了。 来到积雪的辛普朗山间的时候,拜伦和霍布豪斯,照例想用小刀在岩壁上刻下 名字,但是找不到岩壁,只有各在纸片上写下名字,藏在路旁的石下。 越过山顶,遥望展现在脚下的北意大利平原,和点缀在平原上的白墙屋舍,以 及遍布在缓缓起伏的丘陵之上的葡萄田的时候,拜伦叫了起来: “意大利!”他们来到了北意大利的首府米兰。 这时候意大利受奥地利的统治,被分割成几个小国,臣服于外国的君主,呻吟 在专制暴政重压之下。 拜伦的同情心,从进米兰城的那一天起,便倾注在为民族自由而磨剑战斗的爱 国志士身上。这些自由战士们,组织秘密团体,进行推翻暴政的谋划。 拜伦的诗,常常是民族独立和个人自由的进行曲。他来到意大利,对意大利爱 国志士来说,是从天而降的巨大福音。而现在亲身接触到民族解放的实际运动,也 对尔后拜伦的诗歌创作注进了一股生气勃勃的力量。 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欧洲大陆民众解放的象征,炎炎地像火柱一样燃烧起来,正 是由于他曾经来到革命爆发前的意大利,接触了在痛苦穷困之中恶斗的爱国志士的 热血之潮的缘故。 上苍的安排,命运的纽带,谁能以平常的思虑去忖度呢? 在米兰,拜伦会见了当过拿破仑秘书的德·别尔,听到了久已成为他的偶像的 那位大英雄的许多逸事,他特别感兴趣的是关于拿破仑手下骁将涅元帅的故事。拿 破仑失败后,他以叛逆的罪名被枪杀于巴黎。他的妻子来到米兰,叫石工在墓碑上 刻下一句话: “三十六年的光荣——一天的过失。”11 月4 日,拜伦离开米兰。经过莎士 比亚剧中闻名的维罗纳,再经过维琴察,到达港口的时候,小船已经在等待着了。 下了马车,上了绘画中那样的小船,拜伦闻着潮香,渡过碧水。 夕阳已经西沉,黄昏的瞑色一刻一刻逼近水面和天空。温煦而潮润的轻风吹拂 着面颊。经过一天的旅行而疲倦了的诗人,在摇篮般静静摇着的小船上,不觉睡着 了。 夜渐渐深了。 突然响起的歌声惊忧了他的梦境。 小船现在停泊在大桥下。运河两岸,家家的窗口闪出灯光。水面发亮。 小船的船夫唱着歌曲。 “黎阿尔托!”船夫说。 黎阿尔托大桥。 水都威尼斯!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