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童年生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大多数人都会在自己的学步阶段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 我的童年却是苦涩的、艰辛的,所以我不愿意回顾自己不堪言说的童年。 1918年5 月27日,我出生在离重庆约90里远的木洞镇上一个临江的小屋中。母 亲为我起名叫丁孝芝,上学时又改为丁正兰。我还未出世,在母腹中仅4 个月,父 亲丁开科即患疔疮长辞人世了,留下年老体弱的祖母、年仅29岁的母亲、一儿一女 加上尚未出世的我,可以想见我当时的家笼罩着怎样的愁云惨雾。 五口之家靠什么维持生活?要强的母亲摆了一个杂货摊,又给人做做针线活, 挣得点蝇头微利来勉勉强强支撑这个家。我很小就背上背篓、带上皂角,跑到江边 去帮助母亲洗衣服。母亲见我背衣服回来常爱怜地说:“么儿哟,莫再下水了,等 么婶忙完去洗吧!”按我们家乡的称呼,母亲在同辈人中排行最末,我们总是称她 为么婶。 转眼我长到6 岁,进了镇上福音堂小学。那是基督教会创办的一所学校,牧师、 师娘两口子心地善良,见我聪明伶俐,很喜欢我。记得升到高小时,语文课加重。 学校聘请了一位在镇上很有声望的前清老秀才王星阶为我们授课。他国学底子深, 教育方法得当,课讲得好,为人也豁达谦和,很少显露师道尊严,让学童们感到可 亲可敬。我也很喜欢音乐课。岳飞的《满江红》、《苏武牧羊》等学堂乐歌,张扬 的是不屈不辱的民族气节。每唱起这些歌,我都感到一股昂扬的正气。教会里有一 架风琴,我一直想去抚弄触摸一下,师母好像窥知了我的心思,示意说:“你可以 来学学按风琴。”无非是七个音阶的高低中音区,稍加指点,我就能用风琴演奏曲 目,使它发出奇妙的音响了。我也爱弄笛吹箫,从中感到莫大的乐趣。 不知不觉间,我读完了小学六年级,各科成绩都很好。我渴望继续求学,因为 读书打开了我的眼界,知识就像是永无止息、无穷无尽的长江,我仅仅在岸边浅水 处嬉戏了一下,沾湿了脚,还不曾向深处、远处遨游哩。木洞镇没有中学,要读中 学,就要远赴重庆。那时节,谁家的孩子能到重庆读书或工作,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了,是很值得夸耀的。哥哥从我的作文里也看出我志向远大,但他还是个学徒,家 中经济拮据,哪有余钱供我外出求学呢? 福音堂里好心的牧师主张我到重庆去报考教会办的学校———文德女中。他写 了封信要我去找文德女中的董事长,希望他能给我一些资助。我第一次走水路到重 庆,进了文德女中,但是期望得到的资助却落了空,学校不设奖学金,学生全凭自 费上学。入学的第一个学期,我成绩虽好,却因贫穷遭到难以容忍的奚落和白眼。 文德女中的学费和伙食费均很昂贵,就学的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女庶务相当势利, 见了富家女笑脸相迎;遇见穷学生冷眼相视。每到月底开会的时候,她总要阴阳怪 气地点几个穷学生的名:“×××,欠伙食费若干!”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这大大 刺伤了我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