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的悲伤浪漫英雄(2) 于是,1956年11月,卡斯特罗、格瓦拉等一共82个知识分子,搭乘一艘破船 “格拉玛号”,偷渡回古巴。在抢滩上岸时遇到古巴独裁者巴蒂斯塔军队的伏击, 只有12人幸存。他们召唤到一批学生和知识分子,开始进入古巴东部的马埃斯特腊 山区打游击。当时的古巴正被美国严重剥削垄断,而巴蒂斯塔政权则助纣为虐,因 此古巴650 万人口里,有100 万买不起鞋子,50万从未喝过牛奶或吃过肉,240 万 劳动人口中有20万人完全失业,而独裁者虽残暴但却无能,以至于美国中央情报局 根本不认为这些学生游击队可以成就大事,因而未介入对他们 的围剿。这些因素, 使得古巴革命成了一场相当幸运的革命。只不过两年的时间,这一群知识分子游击 队就在圣克拉拉一役之后,势如破竹地驱逐了巴蒂斯塔。这一支衣衫褴褛的军队长 驱进入哈瓦那,古巴革命成功。 古巴革命后,格瓦拉先后出任过陆军副总司令,国家银行总裁及工业发展部长。 从1959年到1964年他担任古巴政府要职期间的表现,我们已可看出他的两个思考主 线: 其一:他那种泛拉丁美洲,甚至泛全球的革命浪漫主义开始增强,认为古巴知 识青年以意志力为基础的革命实验,应向所有被帝国主义及独裁者双重压迫的国家 推展。 其二:他是个中庸社会主义者,认为古巴应摆脱依靠糖出口美国的方向,走出 另外一种更加多元自主的发展道路。当时的古巴在美国的杯葛颠覆下,被迫不得不 向苏联靠拢,对此他大为不满。 其后,1964年格瓦拉失势,隐居古巴西南海外的松岛,在那里专心著书。他那 本对后来激进新左派曾发挥过很大启蒙作用的《游击战》,即在那个时候完成。在 那本著作里,他认为革命家从不等待革命情势的到来,而是要去创造革命情势。他 不认为城市内的共产党官僚体系或工人组织可以发挥革命的作用,而是应由纯粹理 想主义的知识分子组织乡村游击队,每个游击小组是个小马达,全部加起来就会成 为革命的大马达。这就是他的“革命核心点理论”。 为了推广他的理论,1965年初他曾从古巴失踪了大约半年之久。这个谜团在多 年后被揭开,即他写的《非洲之爱:刚果革命斗争日记》。原本他率领了百名古巴 游击战士到了刚果,要协助刚果人民摆脱殖民帝国的噩梦,但他的“非洲之爱”最 后被证明本身即是个不可能成立的噩梦。他和游击队员对刚果毫无了解,只有意志 和信心完全没用。刚果经验是格瓦拉浪漫主义的首度遇挫。 但刚果经验并未让格瓦拉灰心。1966年11月,他又率领一小队知识分子游击战 士,化装为乌拉圭商人,进入南美的玻利维亚,而后辗转到了该国中部的大谷区和 大河区。但在玻利维亚即将满一周年的时候,他们的游击战却告失败,格瓦拉亦告 死亡,这段经验,他都写在《玻利维亚日记》里。这本日记忠实地把他在玻利维亚 所遭遇到的艰难革命历程,做了最坦白的记录。 其实,格瓦拉在玻利维亚遇挫,这并不难理解。自从古巴革命成功后,美国即 开始担心拉丁美洲能否会脱出它的掌控,而让美国利益受损。于是,美国一方面封 锁古巴,另一方面则是和拉丁美洲国家的右翼政府加强合作,要肃清各国的反美游 击活动。美国对巴拿马施加压力,在那里设置了反游击战基地,从拉美各国征得了 两万多人加以集训,这个基地后来也是美国颠覆尼加拉瓜右翼政府的基地。此外, 美国的特种绿贝蕾帽部队也进入拉丁美洲各国。美国部队在战场上使用遥感探测科 技,格瓦拉的游击队甚至连煮饭都会被侦测到。在美国和各个右翼政府合作下,格 瓦拉的游击战已形同少数人与大举动员的美国之间的战争,格瓦拉当然不可能成功。 因此,格瓦拉在玻利维亚的革命经验有如一场梦魇。玻利维亚乃是南美洲穷国, 他们游击队的活动地区更是最穷的地方,那里瘟疫盛行,生存维艰,甚至连基本的 枪械弹药都补给困难,他的游击战士愈打愈少,终于在1967年10月9 日结束了他璀 璨、短暂,让人感动的一生。 格瓦拉传奇英雄的地位,在他死后开始形成,正如同耶稣是在受难中成就了伟 大一样。他被20世纪反抗哲学家萨特推荐为“当代最伟大的英雄”,20世纪60年代 欧美新左翼知识青年运动有如狂飙般兴起,有七个人物被列为新左派英雄,格瓦拉 为七人之首。他那张头戴游击扁帽,像电影明星克拉克·盖博的肖像,被反叛青年 印在海报上,杂志里,更多的则是印在年轻人的 T 恤上。他被人膜拜,乃是他的 一生在这个一切都庸俗化的时代已形同一则不可能的神话,他用这种不可能向人们 的良心发出呼唤,并对世界的不公不义做出浪漫的抵抗。举世之人都像古巴人一样 称他为“切”(CHE ),那是亲切的“大兄”,格瓦拉大兄(CHE GUEVARA )成了 他的代号。 而一生都是传奇的格瓦拉,他的革命生涯传奇,他的死亡也传奇,甚至他的遗 骸也是传奇。他死亡之后,玻利维亚军方和美国中情局将他的手割下送给了卡斯特 罗,但尸体本身却被草草地和其他游击队员埋到了一个秘密坟墓里。玻利维亚几经 改朝换代,他的墓渐渐被遗忘,而后,1997年7 月,终于找到了这个坟墓。在经过 鉴定无误后,当年9 月他和同埋的其他五名游击战士的骸骨被送回古巴,古巴为了 安葬他们,特地在距离首都哈瓦那东南方300 公里的圣克拉拉辟建纪念馆。1997年 10月14日,星期二,他们的骨骸抵达该市,整个城市一片悼念的花海,数十万人都 挤到了这里。1959年元旦,当时格瓦拉所率的第八纵队在一番血战后攻下圣克拉拉, 他率队进城时受到英雄般的欢迎,该役之后,古巴的革命大军有如洪水决堤,不可 遏抑。隔了38年,他的遗骸再度进城,这时他已是全球的受难英雄,受到的欢呼更 胜过从前。而1997年,乃是格瓦拉逝世30周年,除了纪念堂外,这一年的10月,也 是全球的“格瓦拉日”。在欧洲和美国, 印着他相片的 T 恤和纪念品都告大卖, 有好几本他的传记在出版,美国华纳电影公司推出他的传记电影,一个摇滚乐团推 出新专辑,以他的肖像为封面,许多中年一辈的人则到玻利维亚他当年被杀的无花 果村去朝圣,使得那个荒凉的高山小径,刹那之间成了国际观光的热点。在这个一 切都商品化的时代,格瓦拉已成了一个好商品,对此,他的女儿阿莱达说得很好: “有许多投机的人都在剥削着他的形象,这当然让人觉得有点讨厌,但只要一想到 青年男女们都穿着印了他照片的 T 恤,我们应当知道这对他们而言,是有某种他 们相信的东西在里面,而这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