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再起 艾默里默默地写道:“温斯顿·丘吉尔是大家一致认为永远不能成为首相的人, 可是他同样也是在这危急关头获得大家一致欢迎,认为是唯一可能出任领袖的人。” 波兰遭到德国军队大举进攻之后,英法政府并未立即作出反应,而是犹疑不定。当 天下午张伯伦请丘吉尔到首相官邸,邀请他参加一个由六名大臣组成的小型战时内 阁。张伯伦表明他的意图是想成立一个由各主要党派都参加的联合内阁,可是自由 党对是否入阁尚未作出决定,工党的态度也不明朗。 当时,法国政府仍不想立即对德国宣战,因此张伯伦还想作一次最后努力来挽 救和平。 第二天,丘吉尔给张伯伦写了一封信,指出张伯伦所提及的六名战时内阁成员, 其平均年龄已是64 岁——“只差一年就该领取养老金了”。丘吉尔在信中说,他 本人刚过65 岁,“如果你能把辛克莱(49 岁)和艾登(42 岁)也延揽入阁, 那么平均年龄就能降到57 岁半”。丘吉尔提出这一意见,显然是为了有助于对抗 张伯伦一派的力量。 挽救和平没有成功。1939 年9 月3 日上午,英法向德国宣战。下午张伯伦会 见丘吉尔时宣称,已决定邀三军各大臣都参加战时内阁,请丘吉尔出任海军大臣。 丘吉尔马上表示同意,于是丘吉尔又回到了他离开了24 年的海军部,当年的一批 海军军官候补生现在都已成了高级军官。 就英德两国的海军力量而言,英国还是占优势,但是德国的潜艇十分活跃。丘 吉尔一上任就赴各海军基地进行视察,向各基地的军官们反复强调防止德国潜艇和 飞机袭击的重要性。9 月18 日晚,当他视察了北部的本土舰队、乘火车回到伦敦 时,到车站去迎接他的海军部第一部务委员德雷·庞德海军上将向他报告说,英国 航空母舰“无畏”号已在布里斯托尔海峡被鱼雷击沉,全舰官兵约有半数死亡,达 500 名之众。德国海军抢在英国海军前面行动了。 丘吉尔决定让报界马上报道“无畏”号被击沉一事,还决定尽早向下院作出报 告。9 月26 日,他向下院说明了英舰被击沉的情况,还介绍了建立商船护航体系 的进展和武装商船的情况。他言词清楚生动,表达有力,又充满信心,使下院相当 满意。反对党领袖也对报告表示欢迎。 10 月中旬,一艘德国潜艇潜入苏格兰北部斯卡帕弗洛海军基地的防御网,击 沉了停泊在港口的英国主力舰“皇家橡树”号,786 名官兵丧生,舰队司令也在此 列。这又是一大惨剧,对海军部也是个重大打击。丘吉尔由于上任不久,未被追究 责任。海军元帅罗杰·凯耶斯在议会中发言时说:“我认为,而且我确信全体海军 官兵也认为,如果海军大臣阁下能在战争爆发之前几个月获任就职,那么我国任何 港口就都不会存在任何准备不足状况了。”海军将官们很清楚,防御力量薄弱正是 张伯伦姑息政策造成的后果,而丘吉尔则是姑息政策最坚定的反对者。 但是作为战时内阁的海军大臣,丘吉尔必须尽快找到对策,应付挑战。 丘吉尔召集了一批专家,逐一解决战争中遇到的问题。首先需要对付的是德国 的磁性水雷。德军正是用布磁性水雷的方法击沉了英国船舰,要解除这一威胁必须 了解德国磁性水雷的构造及运作方式。11 月底,泰晤士河的港湾口的泥滩里发现 了一枚这样的水雷。他派了几位既懂行又勇敢的专家把它拆卸开来,解开了其中的 奥秘,从此就有了保护英国商船的办法。可是这一切都得保密。 光是防御还不够。海军部知道德国海军有两艘袖珍战舰在大西洋非常活跃,便 组织了一支由航空母舰和主力舰组成的搜索队在大西洋上追踪德舰。 后来其中一艘德国袖珍战舰“斯比伯爵”号被三艘英国巡洋舰所发现,交了一 阵火后受了重伤,躲进了中立的港口蒙特维多(乌拉圭首都),但只被准许逗留72 小时。当它于12 月17 日驶离蒙特维多时,英舰已封锁了港口。鉴于遭到英舰夹 击已不可避免,“斯比伯爵”号舰长便下令自沉战舰。舰长事后以自杀了事。 英国海军的胜利消息传到国内,获得了朝野一致的热烈赞扬,人心大振。 当其中的两艘巡洋舰于1940 年2 月中回到英国港口时,丘吉尔为官兵们举行 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会。他们还被带到伦敦受到英国国王的检阅和伦敦市长的宴请。 就在“斯比伯爵”号自沉后不久,原来充任其补给舰的“阿尔特马克”号在挪 威的一个峡湾中被英舰寻获。丘吉尔命令英舰“哥萨克”号派人登上敌舰搜查。而 挪威当局却声称已搜查过该舰,没有发现俘虏或武器。英海军官员奉命坚持搜查, 结果找到了被关在底层货舱中的近300 名商船海员及大量枪支弹药。显而易见,挪 威已为希特勒所利用,名义上的中立实际上已难以保持。 丘吉尔从战争一开始,便估计到欧洲的战场不会仅限于西线,因此他除了敦促 战时内阁将英军扩建到55 个师的兵力,以在西线支援法军之外,还主张开辟一条 “北线”,那就是打开进入波罗的海的通道。如果英国能派遣二三艘主力舰以及其 他支援舰艇通过丹麦和瑞典之间的狭隘通路,就可以有一支英国舰队常在波罗的海 上巡弋了。但是这些方案一直未被采纳。到1940年初,丘吉尔又计划在莱茵河上投 下漂浮水雷,并在挪威的海岸线上布下水雷,以阻止德国潜艇将瑞典南部的铁矿砂 经由挪威的纳维克港运到德国。但是英国外交部反对这一计划,怕侵犯挪威的中立 地位。丘吉尔提出好几种方案都未被战时内阁批准,使他感到备受牵制。 2 月初,他首次应邀陪同张伯伦首相去巴黎参加最高战事委员会会议。 通过会议,他体会到了某些困难的原因所在。原来法国领导人并不准备在西线 作战。 3 月,法国的达拉第政府倒台,由保尔·雷诺组阁。英国向法国新政府提出了 两项对付德国的行动,那就是:(1 )在莱茵河投下漂浮水雷;(2 )在挪威海岸 线上布下水雷,这原是丘吉尔提出的计划。达拉第虽已不当总理,但仍有影响,他 怕德国报复乃促使法国政府拒绝了第一项计划,而只同意第二项。可是,决定作出 得太晚了。4 月8 日夜,德军从陆海空三路进攻挪威和丹麦,在挪威所有的主要港 口登陆,包括最北面的纳维克港。希特勒以“闪电战”,在一天之内就占领了丹麦。 丹麦军队不堪一击,哥本哈根机场很快就被德军作为向挪威的德军增援之用。在挪 威海岸沿线,英德海军发生了剧烈的战斗。4 月9 日夜,5 艘英国驱逐舰驶入纳维 克峡湾,同德国海军展开了猛烈的对攻。英军击沉了2 艘德舰,但在驶出峡湾时英 舰也损失了2 艘。情势对英国不利。 当丘吉尔于4 月11 日在下院报告战局时,显得疲惫不堪,力不从心。赫罗· 尼科森在日记中记述了丘吉尔那次作报告的情况: 当他站起来发言时,显然他已经非常疲乏了。一开始他还摆出一副像往常那样 的作报告的样子,可是尽讲些辞不达意的话,插进几句无力的嘲讽。我很少见他陷 于如此不利的处境中……他迟疑不决,手中的笔记弄错了顺序,戴错了眼镜,又在 口袋中探索那副对的眼镜,想说“丹麦”可嘴里却老是说“瑞典”,以及这样或那 样地表现得令人痛惜。 以后英国海军虽然又击毁了几艘德国驱逐舰,使德国的海上力量大为削弱,但 是在挪威陆地上,从中部到南部都陆续被德军占领。挪威之战对英国不利之处甚多, 如英军无滑雪部队,无冬季作战装备,对挪威的地形不熟,等等。挪威沦陷后,成 千上万的英军死在雪地里,到4 月底,英军只得撤离挪威。 英军在挪威的军事失利,在英国议会内外引起很大反响,议会对张伯伦领导作 战的能力深表怀疑,反对张伯伦的力量日益增强。 张伯伦政府的政治基础实际上很脆弱,保守党内虽然还有不少他的信徒,但是 自从开战以来,姑息政策已经破产,战争的进程又证明了英国军事力量之不足。这 一切若追究起责任来,当然都要算在张伯伦的帐上。 张伯伦非但偏执、顽固,而且心胸狭窄。他对于曾反对过他的前保守党政府大 臣们始终耿耿于怀。早在1939 年12 月间,当张伯伦决定撤换陆军大臣豪- 贝利 夏时,曾征求海军大臣丘吉尔的意见。丘吉尔建议可由艾登接任,外交大臣哈利法 克斯也主张由艾登接任,可是张伯伦径自任命了一个比较听他话的奥利弗·史坦雷 任陆军大臣。 更早一些时候,10 月间,艾登在和一位同僚共进午餐时就指出过:“张伯伦 嘴上说丘吉尔在内阁中如何鼓舞人心和令人高兴,可是他仍要亲自过问丘吉尔的每 一项工作。他对出自个人原因不喜欢的任何人,都不会任用。艾默里就是一个例子。” 张伯伦越来越不得人心还表现在党内外反对派力量的聚集。一段时期以来,以利奥 坡·艾默里为首的一群反对慕尼黑协定的保守党议员,每星期都聚会议论国家大事。 还有一个影响较大的“注视委员会”,是索耳兹伯里侯爵于4 月初成立的,成员来 自议会两院的保守党议员。另外还有一个“全党行动集团”,主席是自由党议员克 莱门特·戴维斯。“注视委员会”和“全党行动集团”经常关起门来讨论政府的政 策。 与此同时,丘吉尔的个人威望在大众中稳步增高,人们对他作为海军大臣所显 示的活力和智慧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在4 月初的一次民意测验中,有一道题是“如 果张伯伦先生退休,你认为谁继任首相最合适?”回答中推选艾登的占28%,推选 丘吉尔的占25%,推选哈利法克斯的占7 %,推选艾德礼的占6 %,推选劳合·乔 治的占5 %。虽然丘吉尔当时尚未成为众望所归的未来首相,可是他多年来反对姑 息希特勒、反对姑息纳粹德国所显示出的坚定意志、充沛精力和出众的能力,已在 党内外给人以深刻印象,甚至连反对党工党也宁愿以丘吉尔来更换张伯伦。这并不 是因为工党喜欢丘吉尔——他们并没有忘记他曾在30 年前下令军队向矿工开枪— —而是因为他们看出政府各大臣之中只有丘吉尔是个从不屈服的斗士,要指挥并赢 得这场反希特勒的战争非他莫属。 5 月7 日,下院开始举行关于挪威之战的辩论。这是一场关键性的辩论,因为 它使局面产生了转机。辩论开始时,议员们对英军在挪威海岸的多次失利极表忿怒, 攻击的矛头纷纷指向首相张伯伦。张伯伦辩解乏术,表明想改组政府,成立联合内 阁,但是工党表示不愿接受他的领导,提出了不信任的动议。这时自由党的克莱门 特·戴维斯在同保守党的艾默里商量后,敦促工党的艾德礼提议进行表决。艾德礼 在另一工党议员赫勃特·摩里逊的帮助下,迅速说服了其他工党前排议员。摩里逊 向自由党元老、77 岁的劳合·乔治指出此一时机的重要意义,请他务必出席,劳 合·乔治同意了。在下院进行了两天的指责和辩解,对张伯伦的错误政策提出了种 种批评之后,保守党后排议员艾默里发言了,他对张伯伦进行了直截了当的谴责, 并毫不隐讳地要求张伯伦下台。 在接下来进行的表决中,政府从原来占有的200 席以上的多数,一下子跌到只 占81 席多数。失去的100 多席中,有一半是倒向,其余的不是缺席,就是弃权。 在平时情况下,政府拥有81 席多数并无垮台之危险,但是在战时便不同了。保守 党首席督导马格松对这一情势的评论是:票数多少已关系不大,因为“自从可怜的 内维尔(张伯伦)想组成一个由他领导的联合内阁已无可能后,政府便注定要垮台 了”。 5 月9 日,丘吉尔同艾登和金斯莱·伍德一起进午餐。原来忠于张伯伦的金斯 莱·伍德,这时觉得张伯伦作为战时领袖已不够格,就劝告丘吉尔在被张伯伦请去 就哈利法克斯是否适合当首相发表意见时,应保持沉默,不要对张伯伦的这一考虑 给予任何鼓励。金斯莱·伍德此时已认为,只有丘吉尔具有担负战时首相重任所必 需的意志和活力。 当天下午,张伯伦果真把丘吉尔、哈利法克斯以及马格松请去商谈。张伯伦表 示他打算辞职,为此询问身为保守党首席督导的马格松,谁继任首相最合适。马格 松拒绝在丘吉尔和哈利法克斯两人之间作选择。丘吉尔记住了金斯莱·伍德的劝告, 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据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一书中的描述是:“通常我 定会大发议论,可是这一次我一言未发。”大家僵持了一阵子。然后哈利法克斯表 示,他身为贵族,担任首相有所不便。这显然是个借口,实际上哈利法克斯并不想 当首相,至少是不想在战争时期当首相。因为他知道,在当时不论他们两人之中谁 当首相,指挥战争的人终将是丘吉尔。即使他当了首相,也很快会成为一位名誉首 相的。 丘吉尔知道重任将落到他的身上。他表示在接到国王的委任前将不同任何反对 党联系。他以这种奇特的从反面说话的方式,表明了他准备接受英国的这一最高行 政官职。 5 月10 日晨,德军在西线的进攻开始了。德军先是攻打荷兰和法国,几分钟 后又进攻比利时。张伯伦见状还想就局势紧急而推迟辞职,可是金斯莱·伍德竭力 规劝他立即移交权力。张伯伦便决定等到正在博恩穆思参加工党会议的工党领袖们 送来关于是否参加政府、愿意接受谁的领导的正式答复后,便辞职。这时他还最后 一次要求哈利法克斯出任首相。他命令他的议会私人秘书邓格拉斯(即后来的亚历 克·道格拉斯- 霍姆爵士,1963 年出任首相)打电话给外交部,请外交部次官巴 特勒劝说哈利法克斯改变主意。巴特勒答复说他来不及完成这一任务,因为哈利法 克斯已遛出办公室看牙病去了。 下午5 时,艾德礼从博恩穆思工党的会议场地打来电话,表示工党准备在一个 新的政府、新的首相领导下,作为全力协作的伙伴,尽其应尽的责任。 到这时张伯伦才死了心,知道他非辞职不可了。下午6 时,他赴白金汉宫辞去 首相职务,并向国王提出召见丘吉尔接任。半小时以后,丘吉尔奉召进宫。 丘吉尔自己对觐见国王的情景所作的记述是这样的: 国王“以探询的眼光对我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料想你还不知道我为 什么要召见你吧?’我以他同样的神态回答说,‘陛下,我真想象不出为什么。’ 他笑着说,‘我要请你组织政府。’我回答说我当然愿意这样做。”另外,从英王 对这次会见的记述来看,他把丘吉尔当时的反应当作是喜出望外的表现,以为丘吉 尔真不知道为何被召进宫来。实际上,丘吉尔不论在朝在野,对政治和军事的形势 始终是十分清楚的。他对执掌大权早有充分准备,受命组阁的这一时刻实际上他已 期待了30 年。现在,这一时刻终于在他65 岁时来到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