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898年,蒋介石11岁那年,其弟瑞青殇逝,年仅4 岁。幼弟的夭折,比不得祖 父和父亲逝世引起的震动,但是同样地也给整个家庭抹上了一层悲恸凄惨的阴云, 使得瑞元痛上加痛。五年间,瑞元家中连殒三命,接连从一重悲哀陷入另外一重悲 哀,这在当时的中国真的不为罕事。 蒋母王采玉却悲痛欲绝,其子瑞青乃王采玉的掌中宝、眼珠子,平日关爱百倍, 不想命运多舛,中途而折。事实上,其母对瑞元之弟的关爱之深有甚于之于瑞元, 可举一例,后王采玉欲不使其绝后,遂冥配王氏女,并以蒋介石之长子蒋经国承嗣。 按中国封建传统,有“绝次不绝长”之说,可蒋母一反祖宗之制,将长子之子过继 次子,其中缘由可窥一斑。好在蒋介石“孝”立心头,没有怨恨其母,而且表示足 够的孝顺。 1898年,蒋介石13岁。经过四五年正统的封建伦理道德的熏染,他渐渐懂得了 一些为人处世之道,不像八九岁前那样蛮横无理。 父亲在世时,邻里邻外看在家人的面子上,都处处谦让着他,但蒋介石闯下祸 后,乡里乡亲也都只是违心地说:“小孩子,不懂事!”然“此一时,彼一时”, 随着祖父和父亲的相继过世,蒋家日渐衰落,少了男人们的支撑,在封建的农村, 几乎就失去了与其他家庭对话和存在的资格。歧视、冷淡、唾弃、不屑一股脑儿地 全来了。瑞元的“疲顽难改、轻浮暴戾”一反往常地遭到乡里人的辱骂。幼时同玩 的伙伴也渐渐地嫌弃他,与他疏远了。因为他们的父母一再叮嘱他们不要和“无赖” 打交道,他们怕“瑞元”把他们的孩子带坏了,说到底,他们是嫌瑞元太穷了,没 什么出息了,跟他混在一起,只能亏本什么的。 有一次,蒋瑞元和几个伙伴在邻居家玩,适午饭时间,邻居家将香喷喷的鸡汁 烤芋头分给几个同伴,所有孩子都有一份,最后轮到瑞元,他正想伸手去接,人家 却把东西端走了。蒋介石自小争强好胜,像这样的被当众羞辱还是第一次,蒋介石 当时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气得肺都要爆炸似的,满脸通红。这次的当众受辱对蒋 介石来讲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的。 此后像这样的蔑视、不屑越来越多,他经常听到人们在背后窃窃议论,小无赖、 穷酸样不在家躲躲,出来丢人现眼,真是没有父亲教养的。蒋每次都想勃然反击, 但看到个个鄙夷的目光,强忍住心中怒气,他也知道自己力薄势单,斗不过人家。 慢慢地,他变得成熟多了,开始意识到今非昔比,同时他也更加体谅慈母的悲 凉心情和含辛茹苦了,开始有意识地改掉嬉耍顽皮的劣习。 他的性格开始内向化,喜欢自己一人躲在无人的角落沉思作想,郁郁寡欢。他 发誓刻苦读书,求得功名,扬眉吐气,让母亲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瑞元的一举一 动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当母亲了解瑞元的思想和动机后,也觉得儿子已经长大了, 应该让他去“闯一闯”了。 这一年,王采玉为了给蒋介石创造一个公平良好的学习环境,把他送到娘家葛 竹王氏宗祠溯源堂拜姚宗元为师。因得名师指教,蒋介石的学习长进较快,不久便 读完《尚书》及《唐诗三百首》。 一日姚先生诗兴大作,亦想检测学生学得如何,遂吟一上联“一望山多竹”, 要求学生签对下联,蒋介石应声作对“能生夏日寒”。使得姚先生大吃一惊,颇加 称赞,认为若教养得法,“前途不可估量”。 次年王采玉听说榆林毛凤美学问不错,在她表兄陈春泉家开塾馆。蒋母借亲戚 之便,不顾学费昂贵,将蒋介石送至榆林陈家私塾就读,主修《易经》。 蒋瑞元受毛先生讲授《易经》豫卦六二爻的影响,将名改为“中正”,字“介 石。”该爻辞为“介于石,不终日,贞吉。”象传解释说:“不终日,贞吉,以中 正也。”始卦象传说,“刚遇中正,天下大行也。”巽卦象传说:“刚巽本中正, 而志行。”意思是“君子坚如石,能洞察几微,而先知事物之动向,不待终日,又 刚又有度。故象传解释为中正之象征。” 不管其义如何,“中正、介石”毕竟是瑞元自己在稍通诗书之后,对自己人生 态度的一种界定,反映了蒋介石的一种境界,意义非常。此后蒋介石一直乐意用中 正之名和介石之字。 毛福梅是蒋介石的结发之妻,生于1882年,卒于1939年。从19岁进蒋门到45岁 被休,她与蒋介石的夫妻名分维持了26年之久。 毛福梅是奉化岩头人。毛家是岩头一带的望族,其祖父是清代恩贡,遗有田产, 其老屋是一座工字形的独院,坐落在溪西。其父毛鼎和是族中长辈,素有声望,擅 长于经商理财,开有一祥丰米行和一家南货店,家底殷实,人称“祥丰先生”,他 娶万竹箭岭村人王氏为妻,生有两男两女:长子毛怡卿,次子毛懋卿;长女毛英梅, 次女毛福梅。 毛福梅原名馥梅,后来乡间人叫不惯这文绉绉的名字,就叫她福梅、福美或福 妹。毛福梅出生时,算命先生说她是一颗“福星”,因此自幼深得父母宠爱,视若 掌上明珠。毛福梅长大成人后,出落得亦颇有“福相”,宽眉大耳,且性情随和, 事亲极孝。毛鼎和一心想为她挑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而不使爱女受委屈,但 其久居乡下,欲遂此愿而不得。 蒋介石14岁的这一年,王采玉实在心力交瘁无法管教这孩子,只好把儿子送到 榆林村表兄陈春泉办的私塾里。蒋介石到陈春泉的私塾读书后,学业上倒有些进步, 人也渐渐长大懂事起来了,不过,14岁的孩子情窦初开,竟想讨堂表妹毛阿春做老 婆。 这风声传到溪口王采玉耳中,她就把这件事在同母亲闲聊中提及。这位外婆听 了,不但不气恼,反而喜滋滋地说:“阿玉哟,这是喜事,外孙既有这种心思,就 会听女人的话了。你何不早点娶个媳妇来,给这匹小马套上笼头,以后就野不到哪 里去了。” 王采玉仔细一思忖,觉得母亲的话也有道理,就立即行动,托了一个媒人到岩 头阿春的母亲蒋赛凤处提亲,蒋赛凤一向对蒋介石印象不佳,视此事为辱,一口回 绝媒人:“瑞元这个无赖,他娘还当作宝贝似的,我看以后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 我的女儿岂能嫁给他。”话说得很不中听。 王采玉一向“望子成龙”心切,遭此讥讽,深受刺激:“你是蒋家自己人,不 愿把女儿嫁给我儿子,倒也罢了,为何还要出言相讥。我倒非要在岩头毛姓中择一 门户相当,人品俱佳的闺女为媳妇不可。”当下,王采玉即去榆林拜访表兄陈春泉, 请他帮忙物色。 陈春泉在乡间颇有声望,与岩头士绅之家多有交谊,几经斟酌,择定毛鼎和之 次女毛福梅,并做成此媒。毛鼎和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有自己的打算:蒋家早年 曾是溪口缙绅首户,如今虽已家道中落,但名望犹在;蒋介石6 岁读书,性虽顽劣, 但人极聪明,前途不可量;蒋母为人厚道贤德,教子有方,蒋介石又极听母亲的话, 有其母必有其子。而王采玉之所以接受大蒋介石5 岁的儿媳,也是考虑到早娶一个 懂事能干的大媳妇,既可为家务分劳,又可帮助自己管束顽劣的儿子,还可早日抱 孙子,一举三得。 1901年冬天,15岁的蒋介石结婚了,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溪口丰镐房为蒋介石 的结婚典礼忙得不亦乐乎。早在吉日良辰选定前,丰镐房已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一提提贺礼挑进门,账房忙着登记礼单。溪口一条街上,家家户户都在谈论蒋介石 的婚事。 择定吉日以后,毛家的里里外外、内亲外戚、新朋旧友,忙得不亦乐乎!毛鼎 和夫妇也争取在嫁妆上争点面子,以免女婿将来瞧不起女儿。 出嫁那一天,长长的山道上是一列溢金流彩的队伍。花轿所到处之处,无不观 者塞途,啧啧之声不绝于耳。这个时候,蒋宅丰镐房的老屋里早已红灯高照,贺客 云集,一齐等候在门口,翘首望着山道方向,等待花轿到来。 蒋介石已穿戴停当,伫立在母亲面前,听她最后一次吩咐。爆竹齐炸,人声喧 哗,毛福梅在喜娘和引轿娘子的搀扶下走出花轿,踏着花毡,低垂着头跨进蒋氏祠 堂。 这一天,最自在的要数新郎倌蒋介石了。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见由于自己成亲, 竟邀集了那么多亲朋好友来他家热闹,大家都把他恭维不已,好不舒坦哟。 等到拜完天地,赞礼生刚刚唱完:“新郎新娘入洞房——”毛福梅像个温驯的 小绵羊,在伴娘的搀扶下向新房走去,新郎却一转眼不见了。 蒋介石没有陪新娘进新房,而是把戴在头上的新红顶瓜皮帽一摘,提起紫红色 新绸切花长袍的前襟,塞在大红腰带里,一溜烟冲出大门,跑到街上去抢爆竹了。 街上,吹鼓手和执事们正在门口一面吹打,一面放爆竹,引得一群小孩子你抢我夺, 快活无比。 这时候,王采玉已被总管请到喜堂正中的红木交椅上,两旁依次坐着蒋介石的 各房长辈。大家正襟危坐,显得威严而又神圣,准备接受新郎引着新娘双手奉献的 蜜糖桂花茶。能在这个场合里吃茶的固然十分荣幸,但代价也是够大的:人人手里 得攥一份厚厚的见面钱,在新娘献完茶之后,新郎端着茶盘来收空杯子时,把见面 钱放在茶盘上。这就是中国农村典型的“礼数”。 王采玉和长辈们在堂上左等右等终不见新郎新娘到来,十分纳闷。王采玉出去 一看,这个不争气的小冤家正在和一群孩子们抢爆竹头。奉化风俗云“新郎拾蒂头, 夫妻难到头”。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蒋介石大哭起来。 见到母亲生气,蒋介石知道事态严重了,急忙丢下爆竹,回到上房,跪在娘的 面前。 王采玉本想狠狠揍他一顿,可见他跪在自己面前不断地认错,心就软了。 而这边儿,毛福梅虽端坐在新房的床边,低着头不说也不笑。但进进出出的女 宾们还是把外面的情形传了进来。当她听说自己的丈夫不领着她去向长辈敬茶而到 街上去抢爆竹时,她真是惊愕失望。丈夫虽然比她小5 岁,不像大人那样懂事,但 万万没料到竟是这样一个不懂礼仪的顽童。 新婚之夜,席终人散,蒋介石才踉踉跄跄闯进新房。进房以后,把门重重地关 上,就和衣倒在床上。对新娘毛福梅不闻不问,视而不见,看来他这一整天累得够 呛。 夜阑人静,街上传来清脆的梆子声。蒋介石在床上睡得很熟,发出香甜的鼻息 声。毛福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睡在床上的丈夫,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只 好默默地靠在椅子上,形影相吊,新婚之夜就是这样度过的。 奉化风俗,男女成亲之后,开春正月初二那天,新女婿须去岳家拜岁,岳家族 里照例要请“生头女婿”吃饭,叫做“拨食”。这一礼节男女双方都十分重视。男 方必须带去许多礼物,如桂圆、红枣、糖果、糕点等,馈送给女方的长辈,作岳父 母的则要备办丰盛酒席招待。然而,蒋介石并没有把第一次登门看得十分重要。他 随蒋氏家族的花灯会从溪口到各村“串演”,直到傍晚才到了岩头,而且所有礼物 也都放进了向各村族长拜岁的红仓堆里。毛鼎和见读了9 年书的蒋介石也混杂在此 “打秋风”的队伍里,恼怒异常,劈头盖脸地训斥了“生头女婿”一番:“你这个 没出息的东西!还有脸上门来出丑?蒋毛两家的门风都给你败光了!” 当然,毛鼎和的这番辱骂,也惹恼了生性梗倔的蒋介石,自此,翁婿失和。虽 然以后双方面上还一直保持着客套,但蒋介石在心底里一直未曾释怀。蒋介石发迹 之后,有一次回家乡,在雪窦山妙高台别墅休养,毛鼎和曾坐轿去探视,蒋介石却 推故未见,只吩咐侍卫官转告毛福梅,送2000块银元作答。 毛福梅嫁给蒋介石,是由双方家长做主包办的旧式婚姻,毛氏又是缠足的旧式 家庭妇女,年纪比他大,长相又一般。因此,结婚以后,夫妻二人感情极其一般, 蒋介石对她很冷漠。所幸毛福梅心地宽厚,性情柔顺,“大姐姐”般地悉心照顾心 无定性的小丈夫,事夫维谨,同时尽心尽力地辅助蒋母操持家务,极具孝道,深得 王采玉疼爱。1903年以后,蒋介石到县城凤麓、龙津两个新式学堂学习,接受新学 知识。王采玉同时把新媳妇也送到县城伴读,并让她进入作新女校学习文化,以利 于相夫立业。这样,21岁的毛福梅开始了她的“蒙童”生涯。 1905年,蒋介石到宁波箭金学堂从学于顾清廉时,再次携毛福梅同往陪读。这 一时期,是蒋介石、毛福梅夫妻生活中最值得回恋的一段“蜜月”,朝夕处相,感 情颇为融洽!可惜,好景不久,1906年,蒋介石考入浙江武备学堂,再送保定军校, 后又出洋留学,回家乡相聚的时日就为数不多了,他又恢复了以往对毛福梅若即若 离的态度。 蒋母为蒋介石娶年龄大一些的媳妇,原有早日抱孙之心,后来知道毛氏终于有 孕了,她喜形于色,关怀备至。那时蒋介石在日本留学,寒假归来探亲,夫妻之间 偶尔因故争吵,毛氏顶撞几句,他一时性起,竟拳打脚踢。当时毛氏怀胎已七八个 月,被踢之后悲伤已极,倒在床上哭泣。王采玉闻声赶来,大骂蒋介石,命他赶快 请医生诊治,服药安胎,但已无效,当夜就小产了。蒋母伤心至极,痛责蒋介石, 晓之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蒋介石素对母亲敬重,只有跪下听训。过 后,王采玉又请人替儿子媳妇排流年,算子息。 1909年暑假,蒋介石由日本回国,滞留上海,王采玉亲自送媳妇前往。为了促 使其夫妻和睦相处,长哭训子,陈以家庭痛史,并以死相胁,闹着要到黄浦江投水。 蒋介石跪地求饶,发誓不再与妻子争吵,并邀好友张静江、戴季陶同来劝解担保, 留毛氏在沪居住。 王采玉回乡前夕,还去托付在沪乡亲随时探询儿子媳妇相处情形。后来得悉媳 妇再次怀孕,又亲自前往,延医诊脉,说是男胎。这时蒋介石已返校受训,婆媳就 一同回乡。到翌年农历三月十八日毛氏分娩,生下个儿子,乳名建丰,谱名经国, 面相极似其母。这时王采玉46岁,蒋介石23岁,毛福梅年已28岁。结婚将近10年, 得一经国,婆媳欢喜异常,十分疼爱。 1911年以后,蒋介石浪迹于上海滩,花天酒地,娶娘姨出身的姚冶诚为侧室, 并一度把姚氏带回溪口老家。毛福梅明媒正娶,当然不会喜欢上海来的新客,可是 丈夫纳妾,在流行多妻制的旧中国,比比皆是,何况蒋介石再非昔日之顽童,早已 混出了头脸,沸腾于乡里,毛氏除了予以容忍,宽宏雅量,哪里还敢存反抗之心? 毛氏为了讨丈夫的欢心,对姚冶诚极力笼络,嘘寒问暖。蒋介石曾经说过“娶妾为 人生最不道德之事”,他在决定携姚氏还乡的时候,也准备丰镐房将醋海兴波,甘 受责难。没想到妻子竟能如此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率先认同纳妾事实,一方面心 存感激,但同时也愈发轻贱毛氏。 到了1921年,蒋母逝世前的一段时日,蒋介石对毛氏的嫌弃之心日甚一日。虽 然慑于王采玉的脾气,蒋介石与毛福梅至少在表面上还得维持一个夫妻形式,但休 妻之念已生。然蒋介石一心舍妻,母亲却处处“作梗”,这使他十分恼火,又不好 发作,便以冷脸相对。为了早日甩掉毛氏,蒋介石还曾一度萌生出家为僧的念头。 知儿者莫如娘,王采玉对蒋介石的秉性再清楚不过。她眼看自己没有多少日子 好活,她要蒋介石亲口向她认错,并向她保证在她死之后,要与毛氏好好过日子。 蒋介石见母亲身体日渐衰颓,为免使母亲伤心,他一一答应下来。当夜深人静时, 蒋介石扪心自问,也觉得有些事做得过分了,他在1921年5 月的日记中写道:“我 待毛氏已甚,自知非礼。”“以后,对母亲及家庭问题,总须不出恶声,无论对内 对外,愤懑无似之际,不伸手殴人,誓守之终身,以赎昨日弥孽也。” 1921年6 月,蒋母王采玉溘然长逝,毛福梅成了丰镐房名副其实的女主人。虽 然外有总管,内有账房,但她事无巨细,均插手过问,里里外外一把手,深得蒋家 上下之敬重。然则,蒋母逝世,毕竟使毛氏失去了最强有力的依傍,使原本就不满 于这桩旧式婚姻的蒋介石,更加为所欲为。11月,蒋母的丧葬大典方毕,蒋介石就 正式向毛福梅提出离异的要求。 原来,在姚冶诚之后,蒋介石在上海又觅了新欢陈洁如。蒋母在世时,他们已 经同居,蒋介石怕惹麻烦,没敢公开。蒋母既殁,便无所顾忌。他召来毛福梅与蒋 经国,姚冶诚与蒋纬国,宣读了他早已拟好的与妻妾脱离家庭关系的声明。随后, 又写信给毛福梅的二哥毛懋卿,提出与毛福梅离婚。 由于毛福梅坚决反对,乡里亲朋故旧均不认可,加上蒋介石此时并未最后下定 决心与毛氏脱离关系,只是为了对新婚夫人陈洁如有个交待,所以,“离异”之说 仅走了一下形式,并没有采取实质性的行动。受阻后,由于陈洁如不再坚持,也就 不了了之。但是,蒋介石与陈洁如的事实婚姻,迫使毛福梅不得不接受她与蒋介石 离婚的事实,她只能默默地在溪口丰镐房老宅操持家务。 1927年,蒋介石登上了中国政治舞台的中心位置,决定向当时最具财、权、势, 当然也是才、貌双全的宋家三小姐宋美龄求婚。但宋家有言在先:蒋介石以往的一 切婚约必须解除,然后“蒋宋联姻”才可付议。蒋介石再次面临着废糟糠之妻的难 题,令他颇感棘手。 蒋介石事母极孝,毛福梅是王采玉亲自做主包办的明媒正娶之结发妻子。自古 有训:糟糠之妻不下堂。而且毛福梅又为蒋介石生了正宗嫡嗣蒋经国,名正言顺。 毛福梅入蒋家几十载,上敬长者,下慈晚辈,对于蒋介石的屡屡“外遇”,亦多息 事宁人,委曲求全。蒋介石停妻再娶,于情于理,均无以论。蒋介石也自知心亏, 只能寄望毛氏再一次“顾全大局”。 蒋介石首先致函奉化县长:“请许可与夫人离婚。”随后亲自回溪口强迫毛氏 办理离婚手续。为了有回旋的余地,由蒋介卿代表蒋介石出面和毛福梅以及毛家商 谈,但遭拒绝。毛氏表示:坚决不出蒋家老宅!毛家亦态度明确:“福梅是嫁出去 的囡,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活着是蒋家人,死了是蒋家鬼。” 事情闹成僵局,蒋介石只得请出毛福梅以及毛家一向敬重的孙琴风来做说客。 最后,由孙琴风两头担保,达成了离婚协议:仅是名分上的脱离关系,离婚不离家, 毛福梅仍是丰镐房之主妇,蒋经国依旧正宗嫡嗣,记于毛氏名下。 毛福梅抱着“宁可人负我,我不负人”的态度,在协议上签了字。在此之前, 蒋介石的另外两个妻子姚冶诚、陈洁如也都被蒋所弃。1927年9 月28日、29日、30 日3 天蒋介石在上海《民国日报》等报刊上刊登了一则《蒋中正家事启事》:各同 志对于中正家事,多有来函质疑者,因未及遍复,特此奉告如下——民国十年,元 配毛氏与中正正式离婚。其他两氏,本无婚约,现已与中正脱离关系。现除家有二 子外,并无妻女。惟传闻失实,易滋淆惑,特此奉复。 蒋介石终于如愿以偿,迎娶宋美龄为新婚夫人。 蒋、毛协议离婚后,毛福梅被孙琴风接到萧王庙暂住,待蒋、宋在上海新婚大 典后,毛福梅又回到丰镐房,主持家务,生活由蒋介石供给。逢年过节,亲友往来, 一应乡俗依旧以毛氏为正宗。当然毛氏在蒋家的这种特殊地位,并非蒋介石的宽宏 与恩赐,而是毛氏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争来的。她在溪口几十年,被公认为典型的贤 妻良母,相夫教子,以礼尽心,足称楷模,蒋氏族人无不敬重。何况毛氏吃斋念佛, 乐善好施,修路、筑桥、平粜、赈灾,从不后人,乡邻莫不感恩。蒋介石离弃结发 之不情不义之举,溪口乡人与蒋氏族人均不以为然,虽无人敢明言不是,但“腹诽” 者甚众。在他们眼里,毛福梅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仍然是蒋介石的元配夫人, 是丰镐房理所当然的主妇、当家人。 另一方面,毛氏在蒋家这种特殊的尊崇地位之所以得以维持,还有一个重要的 原因,那就是蒋经国的态度。蒋介石与姚冶诚、陈洁如结合均没有生育,新婚夫人 宋美龄有言在先不要孩子,领养的纬国非血亲,仅有与毛氏所生之经国,是惟一的 正宗嫡嗣,而蒋介石又是血缘观念极重的旧式人物,他无法漠视蒋经国的存在。蒋 经国出生后,蒋介石常年在外,很少尽父亲之责,蒋经国从小由毛氏抚养,母子间 感情甚深。蒋经国长相和为人随母而不似其父。他从小就十分敏感,性格内向。 父亲、母亲间的不断争吵,尤其是父亲对母亲的歧视和虐待,在蒋经国幼小的 心灵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他对父亲只有畏惧之感,而无亲近之心。在蒋介石面前, 蒋经国总是十分拘谨、沉闷,在毛氏身边则有说有笑。蒋经国对经常以泪洗面的母 亲深为同情,每当父母发生冲突时,他总是站在母亲一边,母子俩相依为命。毛福 梅在与蒋介石感情破裂后,绝望之余,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蒋经国的 童年时代,有很多时间是在母亲的娘家度过的,岩头风光,给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 美好记忆。蒋经国成人后,常对人说:“生我的是溪口,养我的是岩头。” 但是对于蒋经国的培养,蒋介石则有他的一番苦心,希望蒋经国能够走自己走 过的路。所以,在安排蒋经国师从周东、顾清廉、王欧声等儒生,接受“孔孟之道” 的传统教育“以正其本”之后,很快又把他送往县城,送往上海、北京、广州等地 进新式学堂,接受新知识,见识大世面。 到1925年,蒋经国15岁那年,蒋介石再送蒋经国远赴莫斯科,出国留学。这样, 蒋经国就彻底离开了母亲,独自一人在外面闯天下了。这对于毛氏来说,无疑是最 深重的打击。 毛福梅自从嫁到溪口蒋家之后,王采玉待她如亲生女儿,她在蒋母的熏陶影响 之下,也开始皈依佛教。蒋母故后,尤其蒋经国离开家门之后,她一人更是心虔意 笃,早晚诵经不辍,祁愿儿子早日归来。蒋经国身虽在外,心却放不下家中受难的 母亲,不断来信加以劝慰。1927年4 月,在蒋经国留学苏联将近两年之时,蒋介石 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用共产党人的鲜血浇铸自己独裁政权的宝座。蒋经国在 莫斯科发表了谴责蒋介石背叛革命的公开声明,并宣布脱离与蒋介石的父子关系。 同时,给母亲写了一封信,说:“母亲多年不幸遭遇,做儿的非常清楚。只要一提 起家里的事,我心中便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烦恼和痛苦。从今天起,我决不再写信, 如果有天我回到家,我答应母亲,哪里都不去,一定先到溪口来看望您。”从此而 后,音讯皆无。毛福梅青灯孤守,礼佛诵经成了她惟一的精神寄托。 1928年,蒋介石首次携新婚夫人宋美龄回溪口老家拜认祖先。为避免毛氏发难 令宋美龄尴尬,蒋介石先请蒋介卿去丰镐房化解,同时宋美龄也示好于毛氏,送上 人参、狐裘大衣等物品做见面礼。毛福梅以不变应万变,泰然处之,将丰镐房收拾 一新以待新客。后来,蒋介石宋美龄住在乐亭别墅。在新人滞留溪口之时,毛福梅 每天都叫丰镐房的厨师蒋小品烧制几道蒋介石平素爱吃的家乡菜送至乐亭,有如鸡 汁烤芋艿、霉干菜烧肉等。特别有一道“米焙浆”,制法是把糯米炒熟,磨成细末, 然后放上鸡油、麻油、胡椒、笋丝、蛋丝等,用沸水冲调,吃起来香糯爽口,余味 无穷。 宋美龄平素吃西餐,乍尝到这些乡土美味,不禁胃口大开,赞不绝口。自有人 乐颠颠地转告毛氏,毛氏感到一种尽了地主之谊的快慰。当新人离乡回转之际,她 特地命人拣了一袋最好的芋艿送宋美龄作路彩。据说,宋回到南京公馆,也让厨师 烧芋艿吃。可是,烧熟后一放进嘴里便吐了出来,连说“不对,不对”。蒋见了大 笑,说:“芋艿是对的,不过烧法不对。鸡汁烤芋艿是我家丰镐房的拿手菜,一般 人是烧不出这种滋味的。” 后来,蒋曾派飞机到宁波,命丰镐房烧好芋艿以专车送到宁波,送上飞机,带 回南京,以供宋美龄再饱口福。 以后,无论是蒋一人回家乡,还是携宋美龄同来,虽然都住在乐亭或慈庵,但 毛氏每次都一如既往,精心准备,将丰镐房整饰一新,并以家乡菜相待。而蒋介石 似乎与毛氏亦形成默契,每天早晨利用宋美龄一向有睡早觉的习惯,踱回丰镐房看 望旧人,用过早点后方回乐亭。毛福梅见到蒋介石,只提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将 儿子经国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