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孙中山在黄埔军校开学演说中,曾给这所学校规定了明确任务。他在讲话中指 出,黄埔军校的建立,就是要学习列宁的成功经验,培养一批具有奋斗牺牲精神, 为打倒帝国主义及军阀而战斗的革命战士,从而建立起一支为革命三民主义而奋斗 的革命军。 环绕着这个政治任务,当时黄埔军校内部各个政治势力和政治集团之间,存在 着不同的态度,发生了尖锐的斗争。 首先,共产党员承认孙中山先生根据三大政策重新解释的革命三民主义,与共 产主义最低纲领政治原则基本相同,他们和廖仲恺、邓演达等国民党左派,思想接 近,行动较为一致。他们通过对学生的讲话,课堂中的讲课,日常的接触,大力宣 传孙中山三大政策的内容和意义,并通过社会发展史和政治经济学的原理、中国及 世界政治形势的讲授,去说明中国当前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务。 胡汉民、戴季陶、邵元冲、吴稚晖、周佛海等也到校讲政治课或作所谓“精神 讲话”。也争取在黄埔学校里听到拥护自己主张的声音,争取在黄埔学校也有他们 的一席之地。 作为黄埔军校内部的学生组织——青年军人联合会和孙文主义学会的前后组建 正代表了两种截然相反的革命态度的两种势力发展和矛盾激化的必然结果。 当1924年8 月广州商团叛乱事件发生的时候,为了战胜商团军,廖仲恺和蒋介 石根据孙中山的意旨,命令黄埔军校学生与各军取得联系,组织青年军人代表会。 加入者有黄埔军校、滇军干部学校、粤军讲武堂、军政部讲武堂、警卫军讲武 堂、桂军学校、大元帅府卫士队、飞机掩护队、航空学校、铁甲车队以及永丰、午 夙、飞鹰、福安4 舰。他们是以团体为单位参加的,即每个团体派代表2 人参加。 会址设在国民党中央党部。代表会提出的口号是:“革命军人联合起来”,“拥护 革命政府”,“拥护中国国民党”,“解散商团”,“打倒买办阶级”,“打倒帝 国主义”等。 孙中山北上后,为了适应形势的要求,青年军人代表会有必要加以改组。1925 年1 月25日,青年军人代表会推举蒋先云、曾扩情、贺衷寒、何畏能4 人组成中国 青年军人联合会筹备会。 蒋先云(1902—1927),中国共产党在大革命时期的著名军事干部之一。 1924年4 月,蒋先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同年10月毕业。 毕业后,留校工作,初任连长,后任校长办公厅秘书。 1925年1 月,经军校党代表廖仲恺同意,蒋先云和贺衷寒等四人发起筹备中国 青年军人联合会。2 月1 日,召开成立大会,廖仲恺、邹鲁等致词,蒋先云当选为 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该会只设有一名常务委员,为该会 最高职务)。同日,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决议由临时执行委员会起草总章。2 月 8 日,召开第三次代表大会,通过总章,选举正式执行委员会,“从此全国的革命 军人乃有所依归”。 参加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单位后来发展至:湘军讲武堂、大本营卫士队、滇军干 校教导团、飞机掩护队、粤军宪兵营、黄埔的广北、永丰、江国等兵舰,黄埔军校 入伍生队。5 月1 日,联合会决定扩大本会活动,拟设立东北组织部、西北组织部、 西南组织部、中原组织部、长江组织部。联合会会员达2 万余人,成为革命军人中 的一个有组织的革命团体。 青年军人联合会成立之初,为了贯彻国共合作的精神,规定凡是黄埔军校的学 生,都是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当然会员。青年军人联合会是以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为 骨干的革命青年军人的团体,它积极宣传革命理论和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团结 革命力量、打击国民党右派势力。孙文主义学会成立之后,参加这个组织的右派分 子,就有意识地退出了青年军人联合会,此后,它在名义上虽然仍受军校校长和党 代表的领导,但实际上就成了由共产党人领导的革命团体,它同孙文主义学会进行 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发展壮大,引起了国民党右派势力的恐惧,因此,孙文主义 学会应运而生。孙文主义学会成立于1925年初,亦名中山主义学会。它的成立是受 戴季陶主义影响,在蒋介石的暗中支持下组建的。关于蒋介石发起这种组织的动因, 名义上是要造成“中山主义运动”,实际上是要用它牵制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势力扩 张。 孙文主义学会的成立,也与西山会议派等国民党内右派势力的膨胀有很大关系 的。黄埔军校开学时,谢持由上海来到广州,极力拉拢王柏龄及贺衷寒、潘佑强、 冷欣等人,造谣煽动说:“共产党名虽与国民党合作,其实是想乘机篡夺国民党的 党权,一朝得逞,所有国民党党员,尤其是黄埔同学中的国民党员,将受到无情的 迫害,而无立足的余地。”危言耸听,激起王柏龄等人对共产党员的仇视。后来, 他们断定青年军人联合会是发展共产党组织的基地,就决定采取以组织对付组织的 行动,组织了孙文主义学会。 孙文主义学会是以反对共产党,反对国共合作,反对三大政策为宗旨的,是新 右派的群众性组织。这个组织的主要头目是戴季陶、王柏龄、陈诚、贺衷寒、缪斌 等人,其成员还有杨引之、冷欣、杜从戎、潘佑强、伍翔、曾扩情、酆悌、贾伯涛、 胡靖安、余程万、李呆、胡宗南、桂永清、蒋伏生等人,教职员中有林振雄、徐桴、 王文翰、童锡坤、张叔同以及虎门要塞司令陈肇英,海军将领陈策、欧阳格,公安 局长吴铁城等人。 孙文主义学会1924年底就开始酝酿了,最初取名为中山主义研究社,1925年2 月东征途中部分党代表和军官中交换过意见,4 月在梅县召开筹备会议,接着在潮 州正式成立。 该会以军校学生为发展对象,主要头目,第一期有潘佑强、贺衷寒、肖赞育、 邓文仪;第二期有杨引之等人。11月16日,黄埔军校在潮州设立分校,孙文主义学 会也在潮州设立分会,并有筹设孙文主义学校及创办孙文主义青年团的拟议,遭到 中共的反对,导致了严重纠纷。 1926年春,戴季陶出任中大校长,旋即成立中山大学孙文主义学会,主要头目 为郑国材、与侠、李悦义、李翼中、陈绍贤等人,创办《新生》半月刊。其时中共 在该校也建立GY组织,1926年初有团员200 余人,GY外围组织为新学生社,两派时 有冲突。12月29日,广州孙文主义学会正式成立,举行成立大会游行,发表宣言。 嗣后,在上海、南京、武汉、芜湖、北京等地也相继成立了孙文主义学会。 青年军人联合会和孙文主义学会两派势力不断壮大,政治立场上水火不容,言 论上也互相攻击并且双方各不相让,每一方都想方设法扩大自己的影响挤压对方的 阵营、扩充自己的势力。 蒋介石高高在上,洞悉一切,因此他能够在左右之间游刃有余。时而压制左派, 时而批评右派,在允许两者存在的同时,尽可能地将双方活动限制在可以容忍的范 围之内。 当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势力大大超过了孙文主义学会时,蒋介石开始恐慌起来, 便力图限制革命力量的发展,蒋介石以校长的身份,别有用心地要求两派“和解”。 12月8 日,他在潮州行营召集第一军各政治部职员及各级党代表会议,讨论调 和党争问题。 在会上,孙文主义学会头目、第一团党代表贺衷寒宣称:“一个革命政党内, 决不能容许两种不同主义的信仰者长久存在,长期合作。与其将来斗争分裂,不如 及早各走各的路。但我们两党可以联合对付敌人。”青年军人联合会也不容他含沙 射影地攻击自己,其代表也纷纷发表言辞,以示抗议。双方意见分歧,最后蒋介石 提出两项办法:“校内共产党员活动,均应公开;总理准共产党员跨国民党,而未 准国民党员跨共产党,然亦未明言其不准,本校党员如有愿加入于共产党者,须向 校特别党部申明并请准”,要求双方必须采纳。 中山舰事件之后,蒋介石为了进一步夺取军权,打击青年军人联合会,便玩弄 两面手法,借口青年军人联合会和孙文主义学会的斗争有违“亲爱精诚”的校训, 下令解散这两个组织。 随后,蒋介石颁布了《取消党内小组织校令》,命令“自本令公布日起,除本 校特别党部各级组织应由党部加意工作外,其余各种组织者即一律自行取消,此后 并不得再有各种组织发生,如稍有违犯,一经查出,实行严重究办,以维纪律”。 命令之下,16日,青年军人联合会发表宣言,宣布自动解散。21日,广州孙文主义 学会也“自行宣布解散”。 但两会会员之间的斗争却并无息止。5 月7 日,“五·七”国耻纪念会在广州 广东大学操场与东校场分别举行,代表了两派的思想和势力,由于孙文主义学会成 员、国民革命周刊社代表潘佑强、杨引之闯进广东大学会场闹事,引起殴斗,潘、 杨被青年军人联合会成员和工人纠察队痛打后扭送公安局,此事件成为两会继续公 开分裂和斗争的起点。潘、杨重伤住院,蒋介石特前往探视,表示特别的关怀。 但是,事实上,孙文主义学会是名亡而实存的,并且蒋介石一如既往地予以暗 中支持。东征凯旋,蒋介石在第二师师司令部宴请全体军官后,命令王柏龄解散学 会,于是找到负责同志贺衷寒,同他说明现在环境,不能不暂时隐让,而将招牌收 起来。将招牌收进去了,活动停止了,然而一个团体,既然产生,不是一时可以将 他消灭的。正是在获取蒋介石的特别关照后,孙文主义学会分子在随后的“中山舰” 事件中,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两个组织宣布解散之后,蒋介石估计到共产党学生决不会因青年军人联合会的 解散而中止其暗中的组织活动。他认为非有一个在自己直接控制下的统一组织,不 足以防止共产党的活动。因此,乃决定成立黄埔军校同学会(简称黄埔同学会)。 4 月24日,蒋介石令贾伯涛、李正韬、曾扩情、伍翔、余程万、杨麟、梁广烈、 钟焕群、蒋先云等8 人为黄埔同学会筹备委员组织筹委会,拟订黄埔同学会简章。 简章规定:“本会本亲爱精诚之校训,以黄埔军校为中心,联络感情,互相砥砺, 团结精神,统一意志,遵守总遗嘱,努力国民革命为宗旨”。“凡中国国民党陆军 军官学校学生及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学生均为本会会员”,“校长为本会会长,另设 名誉会长数人,各级职员各办事员均由会长指定之”。“本会采集中制,下级绝对 服从上级之指挥”。蒋之意图,可窥一斑。 6 月27日,黄埔同学会召开恳亲大会(即成立大会),同学会举出曾扩情、贾 伯涛、杨其钢、刘仇西、蒋先云等为同学会代表。 29日,蒋介石以会长的身份召集各筹备委员及各代表开联席会议,他在会上说, 今后应当“以同学会为中心”,同学会成立后“我们对于同学,有组织,有统计, 有调查,有训练,那就不会是非不分,赏罚不明,我们将来所有升降、调免,…… 皆有系统”。蒋介石在会上指定曾扩情为秘书,杨引之为组织科长,余洒度为宣传 科长,李默庵为总务科长,胡静安为监察干事。 当时,蒋介石的理论:“凡是一个团体里,有两个主义,这个团体一定不会成 功的,而且一定发生冲突的,……尤其是一个团体里,有两个中心,有两个领袖, 这个团体不但不能坚固,而且一定要分裂的”。 因此,他提出:“现在中国国民党里的共产党同志,应该退出共产党,完全做 一个纯粹的国民党员”。强令“军校跨党党员要退出国民党,或者退出共产党,… …自本日起凡本校的学生,要自己个人对自家各连的连长声明,限期三天由各连长 汇呈校长办公厅报告校长”。要军校学生退出国民党是权宜之计,让他们退出共产 党是其真实意图。 根据蒋介石的这种理论,黄埔同学会心领神会,随即规定,凡属黄埔军校学生, 均为当然会员,由同学会负责登记考核之责。无论毕业与未毕业的同学,均须在同 学会的监督指挥之下,效忠于国民党,奉行三民主义,绝对服从校长领导,不得有 任何其他的组织活动,尤其不准从事共产主义的宣传;如有违反,应受严厉的处分, 或以叛逆论处。 这表明黄埔同学会是一个由蒋介石控制的企图排斥共产党员的派别组织,它不 仅对所有黄埔同学有任用罢免之权,而且操有生杀予夺之权。黄埔同学会在实质上 为蒋介石的军事独裁统治奠定了初步的基础。 黄埔同学会成立后,规模急剧扩大,可谓无孔不入。 不仅蒋介石的嫡系军队中有黄埔同学会的组织,即所谓杂牌军队中,只要有黄 埔同学渗入,也无不有同样的组织活动,并进而掌握军队中的党权。蒋介石还在中 央党部成立一个“军人部”,自任部长,以同学会秘书兼军人部秘书,其主要职员 如组织、宣传、总务各科科长,也无不由黄埔同学充任。 蒋介石北伐后,留在广州的黄埔同学会经常受到共产党员同学尤其是未毕业的 第四期的共产党员同学的种种责难。他们时常揭发官长虐待学生和贪污不法事情, 以及任第六十团团长的第一期同学李杲,驻在中山县有压迫农民和工人的情事等等, 责备同学会坐视不理。 曾扩情当时认为这是军校政治部主任熊雄有计划的策动,特以书面密报蒋介石, 派第三期同学陈超带往江西面交。蒋介石接到报告后,颇为震怒,即向其侍从秘书 蒋先云说:“反对曾扩情,就等于反对我。北伐尚未成功,共产党的黄埔学生即如 此蛮不讲理,我还能干总司令吗?离了我的领导,看你们共产党的同学还会有什么 出息”?经蒋先云婉言劝解,并表示愿意亲自回到广州进行调处,蒋才息怒。 1926年11月,北伐军攻占南昌后,蒋介石特电请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迁到南昌, 并令黄埔同学会随同迁去。 1927年1 月,蒋介石赴武汉,并要曾扩情随同前往,以便联系在武汉方面的黄 埔同学。曾扩情到武汉的第二天晚上,在汉口市游艺场召集了200 多个黄埔同学听 蒋介石的训话,蒋训话的大意是,要全体黄埔同学服从领导,团结一致,完成北伐, 为国民党效忠,才对得起孙总理在天之灵。蒋介石临离武汉之前,特派曾扩情前往 沙市任国民革命军独立十三师党代表(师长曾述孔,四川人),以拉拢该师,免被 共产党渗入。到了2 月中旬,蒋介石觉察到该师有被唐生智军解决的征兆,特电告 曾扩情速回南昌一行,另有任务。曾离沙市不两天,即闻该师已被唐的师长何键派 兵包围缴械了。 与曾扩情到十三师的同时,蒋介石获悉朱德在四川万县的杨森军中从事共产党 的活动,特派黄埔同学会组织科长杨引之前往进行破坏。到宁汉分裂时,杨从万县 回南京复命,路经武汉,被工人纠察队查获枪决了。蒋介石闻后,感到甚为可惜。 1927年3 月初,在武汉方面的共产党同学也有酝酿反蒋的事情。蒋介石特派曾 扩情前往武汉,施用反间计,分化瓦解。 对此,邓演达发表文章批评蒋介石。蒋颇以为虑,特派曾扩情和余洒度,于3 月17日晚到武昌见邓演达,代表蒋欢迎邓任总司令部参谋长,企图打消邓对他的不 满,并尽可能拉拢邓。 曾、余两人首先表达自己的意愿,请邓与蒋同心协力地领导全体同学,共成大 事。否则领导人各不相谋,黄埔同学就难免分化成为各种各样的私人团体,争权夺 利,自相残杀,有负孙总理创办黄埔军校的苦心,根本说不上担当革命的大业。然 后,他们代表蒋介石欢迎他担任总司令部参谋长,以权力相诱惑。邓演达表示: “对校长并无别意,惟照他那样的领导革命,永久不会成功,只有照我们主张贯彻 三大政策的执行,与一切老朽昏庸和官僚政客划清界限,严整革命阵容,才能取得 革命的胜利,如校长能达到这点,我仍当受他的领导,当与不当参谋长,无关轻重 得失”。 曾扩情离武汉于3 月底到达上海,把在武汉活动的情形报告与蒋,蒋听完汇报 后,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