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伯父病中托付 晓行夜宿,一路不曾耽搁,第七日黄昏,孟洛川返回了旧军镇。原来三伯父病 重。 先去容恕堂拜见三伯父。 孟传躺在床上,面色青灰,形如枯槁,喉咙里像憋一个破残的风箱,急促拉 个不停,见孟洛川进来,请了安,黯淡失神的眼里才有了两星光亮。 “川儿……”只叫一声,眼角滚下两颗混浊的泪珠,“北京瑞生祥,全靠了你 ……” 孟洛川忙道:“三伯,全是托您的福!侄儿不过来回跑一趟,是替三伯跑跑腿 儿。” “继笙,”孟传改了称呼,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三伯有几句要紧话,要 对你讲。” 孟洛川向前倾了倾身子,专注地望着他:“三伯,您示教吧,川儿在这儿恭听。” 说到这里,孟传动了动身子,要坐起来,孟洛川忙靠上去,扶他坐正。待喘 息平定下来,孟传定定望着孟洛川,脸色显得极是庄重严肃,说道:“我想近日 就召集各堂,保你继承主政。继笙,有一句话,三伯要讨你个应答。” 孟洛川听罢,连忙站起来,双膝跪于床前,神情肃然:“伯父请吩咐,但川儿 力所能及的,万难不辞!” 孟传峻视着他,说道:“继笙,由你继承四堂的商务主政,我已九十九个放 心。只有一件——你可记得春秋时郑伯的故事?” 孟洛川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所谓“郑伯的故事”,乃《左传》所记:郑武 公传位庄公,庄公纵容其弟共叔段,最后张师挞伐,克段于鄢,将段之世业居为己 有。孟洛川何等心机?对三伯父此时引用此典的寓意,顿时心领神会,诚惶诚恐。 急忙磕一个头,俯首而泣:“伯父,咱这一支四堂,原本手足。至我们兄弟一辈, 虽说隔远了一代,可也是高粱秫子同出一地,骡马并驾共行一路。俗语说:树叶多 了树干壮,石头多了垒高墙。川儿虽愚,也不至于失了这等村民野夫的见识。况我 亚圣世家,最重孝道悌礼,川儿顽劣,也不至于忘了祖训。倘使四堂商号在川儿这 里有所作为,必是共利共益,同富同贵,但有一毫私心,一丝贪意,川儿如何面对 皇天厚土,列祖列宗?仰不怍于天,俯无愧于地,原是大丈夫为人处世的本分,川 儿岂敢有忘!伯父所说‘郑伯的故事’,若是警训,川儿自当记取,日后常作省醒 ;若是心存疑惑,恕川儿不孝:请伯父收回成命,另选高德。”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话说完,孟洛川已是大汗淋漓,热泪纵横,孟传也不觉听 得动容改色。“好川儿,有你这一番话,三伯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