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师徒俩一夜深谈 “饭前,主政给你讲什么故事了?”李士朋冷冷问道,“郑伯的,曹丕的,还 是……”吃过饭,李士朋把孟洛川叫到屋里。 “郑伯的。”孟洛川答道,心中感到十分委屈,双眼不由地涌起两道泪花。 “哼,一个郑伯的故事就流起泪来,没出息!” 孟洛川诧异地抬起脸来,望着师傅,泪光莹莹的眼里充满疑惑。 李士朋眼盯着他,意语简峭:“自古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微让。大丈 夫但求功昭于世,业垂于史,岂叟言妇语所能动心,常礼俗义所能夺志乎?” 孟洛川听了,心头一颤,忙垂了头,避开他的目光。又听他道:“项羽妇人之 仁,所以乌江自刎;韩信匹夫之义,所以云梦被缚。自古陷所谓仁义礼信,而终不 成大事者多矣。你既然想博仁义之名,又何须做这货殖之业!” 言毕,李士朋丢下他,独自出了屋子。孟洛川动也不动坐那儿,深深品味师傅 这番话,想到最后,不禁悚然动容。 半晌,回过神来,从床上取过师傅的棉袍,走出屋子,跟到师傅身后。 “师傅,夜风凉,您披了棉袍吧。” “洛川,三老爷疴体难复,归天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即将继承主政,你有何 打算?” 沉吟半晌,无言以对。李士朋又道:“重任之下,大决为要;大决之前,筹划 为先。为兵之道在勇,为将之道在计,为帅之道在谋。你好好想一想。” 一路走着,一路沉思。在北京时,曾觉着心中正有一篷大帆,被风满满扯起, 呼呼鼓荡着,似乎就要带着他整个身子冲翥起来,那种欲飞欲翔的感觉,曾使他显 得踌躇满志,豪情荡漾。然而现在,心中竟是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理不出个头绪, 前面是一座竹亭,亭下有两个稍施雕琢的树根墩儿。夏夜,一壶清茶,两把蒲扇, 这儿就是他们的讲堂。竹亭左侧是一长丛若竹,右面是一湾荷塘,清风徐徐,蛙鸣 萤飞,竹摇荷香,月光下一个临风低语,一个侧耳倾听,自是一番别致风情。而眼 下,荷枯竹黄,寒光中残雪泛着森森惨白,一片凄凉。 竹亭下坐了,李士朋说道:“旧军孟氏,历世十五代。惟矜恕、进修二堂至今 旺相不减。其他各堂,衰败之因却如出一辙。洛川,你道竟是何样原因?” 孟洛川不敢肯定,小心翼翼地以问作答:“抽大烟?” “不错。嗜烟成风,巨耗银两还是小事,可怕的是家族的元气、朝气、锐气被 抽之殆尽,剩下的只有暮气和衰气了。”说到这里,李士朋话锋一转,问道:“洛 川,现在我问你,一个健康之人,身上却生有几处恶瘤,当之若何?” “切而去之?” “不切无以体健,不去足使命休!”李士朋加重语气,透出逼人的凌峭,“现 在,三恕、其恕、容恕、矜恕四堂共股为商,矜恕有如这健康之人,其余三堂,皆 恶瘤也!” “师傅!……”孟洛川惊呼一声,愕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