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局势越来越糟 孟洛川想起早间沙文峰第一次谈起洋纱时“十分价钱,八分买脚”的说法,再 看看面前的舆图所示,相信巴克尔的见解是有根据的。然而,上海市面大批涌现低 价洋纱,却是眼皮底下的事实!而且,细察买回来的一包纱样,同为十二支纺,絮 筋持力,条干均匀,工艺质地一点不比银鹰的洋纱差。那么,这些洋纱究竟是来自 何处呢? 人在情急中,往往先自乱了方寸,一门心思只顾往繁难之处想去,却把那简单 的道理忽略了。五个人中,最数杨其麟切肤之痛轻,因此也数他心窍未塞,心智未 乱,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要查出这些棉纱的来历,倒不是什么难事。上海虽 大,却有一门人鼻子比猎犬还灵,无论华界租界,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这 门人就是包探,只要肯出银子,区区棉纱来历一件小事体,实在是容易得很。” 杨其麟的话提醒了孟洛川,待杨其麟将刚才的话又用英语向巴克尔叙说一遍后, 说道:“昨天我们买回一包棉纱,包皮儿上印了些洋文。宝儿只会说洋语,洋文却 识不周全。将包皮儿取来让巴克尔看看,不也是条线索吗?” 于是着孟三回大公旅馆取棉纱包皮,让杨其麟去雇佣包探。孟三先回来的,巴 克尔看过取来的包皮封文,满脸的疑惑有增无减。“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停 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上帝啊,这怎么可能?” 孟洛川焦急地问道:“什么不可能?你到底说说听,这棉纱是自何处而来?” 听了宝儿的通译,巴克尔说道:“仅从封文上看,是来自法国,法兰西的一家 可赛蒙纱厂。” 听罢宝儿的回译,孟洛川连忙奔到那张全世界舆图前,问明法国的位置,细研 多时,仍然不得要领。 正在感叹的工夫,杨其麟回来了。带回的消息如出一辙:上海市面上冒出的这 批洋纱,来自西欧的法国。 两条线索,一个结果。但是巴克尔仍然难以置信:“少东阁下,我明天就启程 去孟买,看看上帝究竟向我们开了个什么玩笑!”说到底,这些法国棉纱冲击的是 银鹰的市场,因此看上去,巴克尔比孟洛川还要忧虑三分。 局势的发展却越来越糟糕。不久传来确信:商埠广州,也大量冒出了法国棉纱, 价格也如上海一样低得惊人。而且,连续几天来,上海市面的纱价正在逐渐下跌, 每担的趸价已跌至三十七两,并有继续下跌的趋势。更为严重的是,由于棉纱一路 跌价稳定不住,购户多在等待观望,以求在最低点时出手,所以尽管市面上显得热 热闹闹,实际却并无多少出货。整个儿棉纱市场,好像一下子僵住了。 孟三沉不住气了,说道:“少东,您曾说过,‘人卖多处,货卖缺时’,现在 市面的洋纱这么多,看来我们已无法一手垄断了,再不随行就市趁早脱手,恐怕连 本钱都捞不回来了呀!” “三哥,按往年的行情,即使我们照现在的市价卖脱,已经是赔钱的生意了。 之所以我们算算还有利赚,并不出在棉纱本身,而是由低价购得徐连功的那五万担 棉花所致。棉纱原是缺货,出现眼下这种局面,这不正常哪!原因究竟出在哪儿, 我们至今还一无所知。‘赢知所以然,输知所以然,皆不失为将之道。’三哥,纵 然我们明天一下子将八万担棉纱脱手,就这趟棉纱生意而言,我们已是输了。可就 这么糊里糊涂地败阵输局,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