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暴风雨》大获成功 王光美出身于富裕人家,她父亲是天津的实业家。她上的是最好的学校,并且 在美国资助的北京燕京大学取得了学位。以王光美的背景,她完全可以去美国享受 舒适的生活。然而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很早就决定要投奔延安的共产党。二次大战 后,当美国试图在国共两党间作协调时,王光美被中央军委外事部门派去当翻译, 她就此认识了后来的丈夫。从她在“文革”中自始至终保护和捍卫她的丈夫来看, 他们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她在磨难中增强了意志和尊严。尽管她在“文革”中备受 磨难,但仍显得高贵而迷人。 我猜王光美的英语一定很好,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证实。我用英语问她问题, 她总是用中文回答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或许她觉得在禁止了十年以后, 她的英语已经生疏了,或许是出于经过整肃后的一种本能。批斗她的人甚至说她名 字中的“美”是亲美的意思。我们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文化大革命”。 她送给我一张她拍摄的她的丈夫和三岁小女儿的照片作纪念。父女两人在照片 上笑着头碰头。她没有用一般中国人呆板的照法,而是抓住了一个快乐年华中的开 心时刻。从王光美家回戏剧学院,我心久久不能平静。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之后,似乎用排演莎士比亚的《暴风雨》来检验学习成果是 个不错的选择。这将是《暴风雨》第一次在中国上演,也将是我的学生们第一次做 公开演出。 《暴风雨》中,普洛斯彼罗和女儿米兰达在政变后被流放在荒岛上。他征服了 岛上的土人凯列班和精灵爱丽儿。普洛斯彼罗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去完成他的复仇, 然而他最后却懂得了宽恕。他在给予别人自由的同时,自己也获得了新生。 我请了我的助教梁伯龙老师来当副导演。他能帮助我理解朱生豪对莎翁的中文 翻译,并适当地做一些小修改使其更加易懂。中央戏剧学院同意了我的计划,他们 希望借此能“让学生们接触更多样的文化”。我必须要给全班三十一个学生分配角 色,这是让每个戏剧老师都头痛的事,好在剧中角色很多,每个人都能有事干。除 了年迈的普洛斯彼罗以外,让学生们理解其他角色应该不会有困难。 在某种程度上,这出悲喜剧交织的戏有点像传统京剧。米兰达和腓迪南这对恋 人就像中国人理想中高雅纯洁的恋人一样,婚姻也要得到父母的赞同。我希望剧中 强烈的不公正及复仇的悲剧色彩能在观众中引起共鸣,他们在“文革”后受到的教 育应该能使他们理解宽恕的概述。从这一点上说,我希望排演这出戏也能帮助我正 视发生在我家的悲剧。 十二月的时候,为了鼓励我们的艰苦努力,系主任取得同意让我们在露天举行 最后的一场排练。这是我的另一个新尝试。受了京剧演员在露天喊嗓的启发,我希 望学生们能在露天把自己的嗓音推到极限,这样当他们回到剧院时就会对自己的声 音有一种新的感觉。 《暴风雨》在1982年1 月12日的首演是一场出乎意料的盛事。英国驻中国大使 珀西。克拉多克爵士和领事基思。亨特等前来出席。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有好多高 级干部也来看戏,我知道他们是来观看周信芳的女儿导演话剧,但我不知道他们都 是谁,所以也没觉得紧张或不自在。我只认出了一个人,周扬。他曾经是在文艺界 掌握大权的中央宣传部长,江青在“文革”中称他为“四条汉子”之一。他将近七 十岁,是一个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人。演出开始之前,我和周扬有一小会儿工夫 单独谈话。他用那双锐利而痛苦的眼睛看着我,直接了当地说:“是我给你的父亲 惹了麻烦,是我说服他写了那出关于海瑞的戏。” 我被他的自责所感动。他自己也在“文革”中受尽了折磨。“不,”我回答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管他写什么戏都会挨整的。” 因为父亲的名声,很多父亲的同仁都来观看我在中国当导演的作品。如果真有 天堂的话,我希望父母亲正在那里微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