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路(四) 这一天终于来了。 那天,还是在西城区工人俱乐部,还是和宋叔叔搭档,还是那么多黑闪闪的 眼睛,然而效果却与上次大不相同。“……吴周瑜十岁学兵法颇有将才,一十三 岁统领千军万马,执掌六郡八十一州之兵权。使苦肉、献连环、祭东风、借雕翎, 火烧战船……”一段《八扇屏》贯口活,他使得流畅、清脆,十分火爆。剧场里 激起一阵阵掌声,一阵阵笑声。观众们惊喜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是谁家的孩子?观众中几乎没人知道,他说相声原本是秘密行动,又岂敢 报真名实姓。自此以后,他仍在艰难地向前走。这一走,八个年头甩在了他的身 后。机缘,完全是一个偶然的机缘,使侯耀文跨进了铁路文工团的大门,做了一 名专业相声演员。 1965年8 月,北京南长街六中球场。这天,初二和初三班的篮球赛正紧张地 进行。身高1 75米的侯耀文,甩开四蹄,像听见了号角声的战马,满场飞奔, 伙伴们个个也扬起了头,抖动着鬃毛拼搏…… 比赛刚刚结束,一位和他很要好的同学便把他拉出了球场。“耀文,铁路文 工团今天招考相声演员,你知道吗?” “怎么,你想去考吗?” “想试试,可我一个人不行,还缺一个逗哏的!”同学面有难色。 “那我陪你走一趟。”侯耀文说的爽快。 快人快语,说走就走。侯耀文穿着白背心,便和同学闯进了铁路文工团排练 场。这里早已聚集了许多人。报考演员的青少年,都使出了自己最大的本领:唱 歌、朗诵、说快板、做小品。考相声演员的,一对一对全说自己最拿手的段子。 耀文压根不是来考演员的,但想到同学的愿望,他也憋足了劲,发挥自己的才能。 他们表演的是侯耀文自己创作的《学校采访记》。这个段子,在北京市中学生文 艺会演中曾获优胜奖。轻车熟路加之他幽默风趣,口齿清脆,给主考人留下很好 的印象。考试结果,有趣的是同学没有考上,而侯耀文却被选中了。 侯耀文带着一书包没有学完的初中课本,带着幻想,带着希望,来到了铁路 文工团。在这里,他是如鱼得水,如愿以偿。剧团人员少,演出量大,一人顶仨 用。跳舞,快板,单弦,相声,表演唱……一台晚会13个节目有11个节目他上场。 说——唱——演,还是乐队业余演奏员。他吹过笛子,拉过二胡、坠琴,打过定 音鼓……一场演出一身汗,虽则忙了点,累了点,但他高兴,他乐意。 18岁,是一个什么样的年龄呀!像饱吸了阳光、露水和养分的小苗苗,拔节 猛长;像飞出了树林的小鸟,知道前面有无限辽阔的天空、广阔的大海和开满鲜 花的草原,正扑打着翅膀高高飞翔呢!他的瞳孔里只有缤纷的色彩,他的耳鼓里 只有欢乐的音响,他的心中只有他的相声艺术。他一心只想着要像父亲一样,为 艺术增添一分光辉,为生活增添一分笑声。可是,他哪里想到,突然间晴空一声 霹雳,狂风、骤雨随之而来,它颠倒了天空和大地之间的位置,使一切都淹没在 大字报、口号、喧嚣、高音喇叭的浪潮里。 生活的舞台翻了个个儿,悲剧一个连着一个发生,别人的,自己的……艺术 大师侯宝林,被打成了“反动权威”、“牛鬼蛇神”,放逐河南劳动改造。临行 前,他给夫人留了个纸条:“将来我也不知死活,咱们离婚吧,你和孩子们一堆 过。”读着丈夫留下的话,王雅兰伤感地滴落下一串串泪珠…… 往日的幸福家庭,艺术生活,梦一般的消失了。侯耀文成了一个黑帮的儿子。 入夜,他躺在床上,思绪乱极了,再没有比不让他说相声更难受的了。人生可以 丢弃一切,唯独不能丢弃信仰,不能丢弃追求。侯耀文坚信国家不能不要艺术, 人民不能不要笑声。凌晨,他偷偷爬上四楼平台,又开始练功了。闹中取静,他 居然还能找到一块安静的小岛,任四面浪涛滚滚,仍埋头在他的艺术中。秘密终 于被发现了,文工团的一个领导警告他:“侯耀文你重业务轻政治,危险哟!不 要忘记,57年18岁就有当右派的人!”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