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改换门庭兰德受宠爱 小德张向李莲英跪倒磕头,说请求一件事,希望得到总管老爷的答应。 李莲英手里托着白银的水烟袋,噗地吹了一下火灯儿,不慌不忙,咕噜咕噜地 抽了几口水烟,然后把眯缝着的小眼睁开,看着小德张,不紧不慢地说道: “有话说吧!” “嗻!多谢总管老爷,小的斗胆,愿意投在您老人家门下为徒,望总管老爷收 纳。” “唔!是这么回事?”他不再言语了,又眯缝下那小眼睛,咕噜咕噜地抽起水 烟来,然后慢慢地把烟喷了出来,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睁着小眼睛问道: “你不是已经有了哈哈李和常莲忠做师父了吗?” “是的,回总管老爷,小的跟着李师父,那是初入宫廷,理应拜师,学习宫中 礼节;跟着常师父学艺,主要学习戏曲舞蹈、武打、台词,唱、念、打、做各样的 功夫。如今经常在太后老佛爷面前回话了,小的什么也不懂,故而愿意投在您老人 家的门下,一是为了得到您老人家的教诲,学好知识,好伺候好太后老佛爷;再则 也好以后孝敬您老人家。 “如蒙您老人家收录,小的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定当结 草衔环相报。” 说罢,又磕了一个头。 “噢!”李莲英听后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原来,李莲英 知道自己已过天命之年,将近花甲,感到精力一天不如一天,有空总想歇一歇,可 是还得拿出全副精力来,一是伺候好这位慈禧太后,让这位太后老佛爷始终在自己 的掌握之中,无论如何不能让慈禧太后对自己有半点不满意和怀疑之处;二是他知 道朝中文武大臣和亲王们,对自己是既恨又怕,而且恨大于怕,只是表面上尊敬他, 更重要的是埋着光绪皇帝一颗定时炸弹,只要这颗炸弹一起爆,他李莲英就得粉身 碎骨。对这些李莲英是十分明白的,所以他必须全力应付,稍有不慎,就难免出娄 子。 在光绪十二年,他随醇亲王奕囗到天津海口阅兵,穿上了黄马褂、二品顶戴, 御史朱一新上疏参劾李莲英,朱一新却受到慈禧太后的深切痛责,并降旨:革职回 籍,永不叙用。 表面上,李莲英是大言不惭,实际上他是在威胁人们不要再触动于他,说: “天津海口观兵之行,我落了个名利双收,朱一新却弄了个癞蛤蟆过门坎—— 蹾屁股抢脸,革职回籍。” 李莲英嘴里虽然这么说,却也心虚,加上那些年自己正在壮年,慈禧太后也正 是雄心勃勃之时,跟现在不同,现在是懒得管事,大有活一天乐一天之意。 李莲英知道自己把光绪得罪得太苦了,一是把光绪囚于瀛台;二是他让崔玉贵 把珍妃推入井内,景旗阁后过道里的八角琉璃井内,这是光绪亲自眼见目睹的;三 就是光绪想见慈禧也得给李莲英门包,因为他是皇上,门包得加倍,一次100两,当 然还别给过不去的地方,只要光绪皇帝在世,如若慈禧一死,他李莲英必然要落到 光绪手里,安德海不就是因为得罪了同治皇帝而掉了脑袋的,这不是他李莲英的前 车之覆,后车之鉴吗? 为了保自己老来的安全,他李莲英不能不未雨绸缎,早做打算,到临渴挖井那 就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月啦。他虽然在宫里已安插了不少的亲信,除副总 管(也叫二总管)崔玉贵外,还安置了五个首领太监,除了哈哈李,还有一个姓徐、 一个姓吕、一个姓骆、一个姓张。姓徐的和姓吕的都是任丘县人,与李莲英的老家 李贾村相距仅三十余里,那个姓骆的叫骆四甲,是骆贾村人,与李莲英是同乡,在 光绪一十九年。也就是1903年,骆四甲已经四十多岁,娶妻生子,有了四个孩子的 人了,因为家乡连年歉收,生活无着,跑到北京,找到李莲英净身入宫当了太监, 没有3年便升了首领太监。当然还有很多忠实于他李莲英的。 不过这些人虽然忠心于他李莲英,一是年龄比较大了,都50上下岁了,干也干 不了多少年了,二是这些人都能力平庸,缺乏能执掌全局、可以左右光绪皇后的能 力。这个李莲英想得可真是够周到的,可谓老谋深算,他早已算计到慈禧死了,也 不能让光绪执政,而是让清廷大权落到光绪皇后的手里。如果自己的人能左右这位 光绪皇后,将来的这位皇太后,他李莲英甚至他的后代,便可万无一失了。因此他 在遴选这个人材,不过谈何容易。 在两年前他就发现了这个小德张是根苗子,不过他不向自己靠拢,李莲英有他 的权术,不是先用拉,因为那样容易让这个小德张认为是李莲英有求于他,给他多 么大的好处,这个小德张也不会感恩戴德,自己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所以他对小德张采用了打的办法,迫其就范,如若小德张老老实实地跑到自己 这边来,然后再给他甜头,他就会知恩感恩了;倘若打他也不投入自己的怀抱,这 就说明这人不是自己的同路人,那就趁他羽翼未半,早早剪除,扼杀在萌芽时期, 从这里可以看出李莲英的手段阴狠毒辣。他这些手段,是他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对李鸿章、袁世凯这些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甚至对光绪皇帝的父亲醇亲王奕囗, 都是用的这个办法迫使他们就范的。 面对曾国藩、张之洞,甚至光绪皇帝,这些通也不肯就范的人,就让他们当边 疆大吏,不得入朝,他们也就无所作为,而对光绪则让慈禧把他回了起来,使之有 名无权。对恭亲王奕欣,他知道这位王爷不好惹,便采取了两面派的手法,几经周 折,后来只让他挂个王爷的名儿,不让他有实权。其余的人便不值一提了。 如今见小德张自己前来投门认师,便把手中的白银水烟袋往桌子上一放,把小 眼一挤,似笑非笑地说: “兰德呀!你上门前来认师,对我来说这是件好事,这就是说你瞧得起我,可 是咱们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师父可比不得哈哈李、常莲忠他们,可不好伺候 啊!” 小德张是什么人,那是何等聪明,一听李莲英这个口气,有肯收自己的意思, 便又磕了一个头说道: “自古有言,严师出高徒,弟子正是为了想学本事,长知识,才主动来到师父 门下的。今后弟子有什么错处,任凭师父责罚,决无怨言,决不敢忘记了您的大恩 大德。” 李莲英一听,心说:这个小德张就是不简单,一说便通,一点就透,我只略带 了一点活动口气,试探他一下,他就顺着杆子爬上来,叫起师父来啦。我先收下看 一看再说。于是说道: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收你为徒,不过可有一宗,再有了高枝,你可不 能忘了我这个为师的哟!” 李莲英这话是一语双关,表面上看来他是说张兰德是拜了哈哈李,又拜了常莲 忠为师,如今又拜在了自己的名下,老往高处爬,今后再有了高校就忘了自己啦。 可是事实上呢?在太监当中他是大总管,再也没人比他大啦,他小德张除了向慈禧 太后那儿爬,再也没有比他大的人啦。 小德张可以说是比猴还精,他听出了李莲英这是在警告自己,于是又磕了一个 头道: “徒弟如要忘了师父的教诲之恩,必是天诛地灭,遭受雷击火焚之苦,死后人 十八层地狱,承受寒冰之苦,万世不得翻身。” 小德张为了取得李莲英的信任,什么誓重,他便起什么誓。 “既然如此,那你就拜师吧!”李莲英说。 小德张听李莲英说收下了,让他拜师,便不管地面有多硬,嘭嘭地一连气在地 上碰了几个头,起来又甜甜地叫了一声: “师父!” 别看李莲英天天让人灌米汤。可是像今天让小德张灌得这么晕乎的时候还不多, 当下笑道: “好啦,好啦,只要今后有了出息,忘不了我就行啦!” 由于李莲英不但不在慈禧那儿拆小德张的台,并且说帮衬话,又加上小德张在 唱戏上玩了两手绝活儿,大得慈禧太后的赞赏,对南府戏班也赏了200两银子。就这 样,小德张凭着唱戏这个阶梯,靠着李莲英这个后台,这个小德张由登台唱戏的小 伙计开始,只4年的工夫,便连升了5级,当然这是唱戏卖力气取得了慈禧的欢心, 但更重要的是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替他说了不少的好话。 小德张由南府戏班的回事的,升为穿宫太监、再升为敬事房打寝宫更的、御前 近侍、御前首领太监兼南府戏班的总提调,这可以说是青云直上。当然,虽然与李 莲英的帮助有关,但也不可否认这与小德张的心机和努力有很大的关系。 这其中最根本的是他以南府戏班为阶梯,走了李莲英的门路,入了慈禧太后的 “后党”。如果他入了以光绪为首的“帝党”的话,就是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 浑身所有的心机和算计都用上,也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不要说升官,就是他想在南 府戏班唱个主角,都是不可能的。 小德张通过入宫5年,以他敏锐的观察和对宫内宫外国家大事的分析,使他清楚 地认识到,大清王朝的天下,尽管有皇上、王爷、文武大臣等,实际上却是慈禧太 后一个人的天下,而能左右慈禧太后的,也只有李莲英一人,要想爬上高枝,能得 到慈禧的信任,只有首先得到李莲英的信任,否则便一事无成。 小德张是在光绪十七年入宫的。当时,慈禧太后在表面上虽然不再垂帘听政, 可是在实际上仍然操纵着大清王朝的实权,她高坐在慈宁宫内,看来好像什么事也 不管,但仍然总揽着国家大事。 光绪皇帝在中和殿接见王公大臣,所议论的事情,还有下边递上来的奏折,他 在阅过之后,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必须转到慈禧太后宫中,由慈禧太后批阅训示之 后,光绪只有照办,如没有太后的谕示是不算数的。 由中和殿到慈禧太后的慈宁宫之间,传递这个奏折的人就是小德张。 这个时候的小德张,早已经不是初入宫的时候在茶坊当小太监的那个张祥斋的 样子了。他通过李莲英的门路,已经成了慈禧太后十分信任的心腹之人。 他每天奔走在慈禧太后的慈宁宫和光绪皇帝的中和殿之间,并监视着光绪。 可是表现呢,他一进中和殿,便低着头轻声不快不慢地走到光绪皇帝面前,双 膝跪倒,双手上举,把头略略抬起,从光绪皇帝身边太监手中接过那盛奏折的金漆 木匣,而后站起来,猫着腰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屁股和后脑勺不能冲着皇 上,直到离殿门不远了,这才能转身出殿。 到了慈禧太后的慈宁宫,也是如此。到了慈禧太后的寝宫门口,先有守门的太 监禀报,小德张送奏折来了,得到允许,小德张才能进去,也是低着头轻声用不快 不慢的脚步,来到慈禧太后的不远处跪倒,双手把盛奏折的金漆木匣高举过顶,如 李莲英在,则由李莲英接过去,转呈给慈禧太后;李莲英不在,则由别的太监接过 去,转呈给慈禧太后。 如若慈禧问皇上在干什么,或者跟谁在谈话,小德张便如实回奏,不过他得偷 看慈禧的神色,或者李莲英的神色,更多的还是看李莲英的神色,因为偷看太后的 御容是犯罪的。 小德张根据李莲英的微微点头,或者是摇头,来确定讲什么或者不讲什么,所 以小德张对慈禧的禀奏,经常得到慈禧的欢心和满意。 这固然是有了李莲英的暗示,但更重要的是小德张自己脑筋的灵活。 在慈禧批了之后,小德张再退下来把奏折交给光绪皇帝,光绪皇帝为了解和掌 握慈禧的思想动态,也向小德张询问慈禧在批阅奏折时的神情和说了一些什么。 小德张在向光绪禀奏时,就不必那么小心翼翼地寻思着说了,因为他无论说了 什么,他不过是为了知道一下慈禧的态度,少触些太后老佛爷亲爸爸的圣怒罢了。 不过小德张虽然是“后党”,但他与李莲英不同,不肯把事做绝,光绪说的话, 对慈禧能不讲便不讲;而慈禧说的光绪的好话,他便一五一十地都讲了,而对光绪 不利的话,也委婉地渗透过去,让光绪自己去琢磨。 光绪在慈禧那儿也设有耳目,所得来的信息,与小德张说的大致相同,所以光 绪对小德张还是不那么十分戒备的。 这是白天的差使,到了晚上,小德张的差使又变了,他又变成了慈禧太后寝室 的值更人。 值更便是一件苦差使,在二八月里还好一些,最难熬的是六月和腊月。在六月 里除了闷热之外,还有蚊虫的叮咬,而小太监们在值班时,是不许扇扇子的;到了 腊月数九寒天,偌大的寝宫,只点着一个手炉,也就是烧木炭烤手的一个小炉子, 当小太监的,又没有皮毛衣服,手冷了还好说,可以在手炉上烤烤,或者搓一搓手, 而脚冷了就不行啦,无论多么冷,也不能跺跺脚取暖,怕的是惊醒了太后的美梦, 只能轻轻地走步,走出了声音也不行,那样同样是惊驾,轻则挨骂,重了是要受到 责罚的。 可是总不能一夜一夜地走路吧!有时困了、累了,也得停下来歇一歇,打个纯 儿。这一打盹儿,工夫稍大一点,身上就更冷了。 值更是有钟点的,每到晚上8点,由总管太监那儿传下“上闩、打钱粮、灯火小 心”的口号,一呼众传,一直传到紫禁城各门。“上闩”就是上门闩,这个谁都懂, 可是对“打钱粮”就不人人都懂了。打钱粮是什么呢?就是上锁。“灯火小心”大 家一听就明白,用不着解释了。 这个口号一喊,紫禁城内除了皇上外,宫里是一个男人也不留的,那么太监呢? 太监虽然原来是男人,但这时已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了,对任何皇后、妃女们, 都不会构成威胁,所以可以留在宫里。 一到起更的时间,各处的宫门都得上锁,把钥匙交到敬事房保管,到天明再开 门。倘若在“打钱粮”之后,天亮之前开门,就得到敬事房取钥匙,敬事房便给你 “上档”。所谓“上档”,就是记上账,某天某夜某时某分,某宫某人取钥匙开某 门,所以叫“打钱粮”,宫与宫之间就没有往来了,当然这只是管旁人,而对慈禧 和李莲英是管不住的。 所以,值更是一件苦差事,差不多的人都不愿干,而又不得不干。可是小德张 呢?他有他的想法,他以为这样接近慈禧的机会就多,就能说上话,就可以溜须拍 马,就能取得慈禧太后的信任。取得了信任,还能爬不上去吗?所以小德张对值更 不但不以为苦,反以苦为乐。 而李莲英呢?因为要结交文武官员、封疆大吏,还有多处买卖,他需要利用这 个时间去办,白天一般他是没工夫的,他大部分时间要在慈禧那儿,除非慈禧休息 的时候。 那么,李莲英不在慈禧的跟前了,他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向他汇报慈禧这一夜 的情形,他好根据情形,相机进言,所以,小德张在慈禧的寝宫值更,这也是出于 李莲英的推荐。 慈禧在寝宫里边睡觉,他小德张站在屋外侍候,前半夜还好,到后半夜实在困 了,便站着倚墙打盹儿,可是不能睡过去,要随时准备这位太后老佛爷的呼唤,要 随叫随到,不能耽误。 只要一起更,这偌大而幽深的紫禁城里,便一点声息也没有了,不只是慈禧的 寝宫,就是太妃、皇上、皇后、贵妃、妃等人的寝宫,那房门是不关的,作为太后、 皇后、贵妃,不用担心屋外的这个男人,因为他已经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构成威胁 了,更不用说是对可以威慑一切的皇太后了。 而这位太后老佛爷,却需要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德张,不时地走到她那华贵的卧 床跟前来,看看是需要给她把松散开的被角掖一掖,或者给她捶一捶腿,或者吃杯 茶、喝两口水、抽几口水烟等一类的伺候。 正因为小德张对寝宫的值更不以为苦反以为乐,所以当他值更时比任何人进屋 时的脚步都轻,去的次数都多,既惊动不了这位太后老佛爷的休息和睡眠,而且什 么时候叫,什么时候就在眼前,根本不需要太后老佛爷的呼唤,由于小德张对慈禧 总是那么尽职尽责,所以很得慈禧太后的欢心,慈禧能亏待了小德张吗?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