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两宫皆病溥仪入嗣 小德张见李莲英已经向自己低了头,让了步,但他知道目前李莲英的势力,不 知道要比自己大多少倍,只要这个慈禧老佛爷在,不但是个得罪不得的人物,而且 还是一个用得着的人物,他还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于是跪下说道: “师父,您老人家言重了,徒儿我可担当不起。我为您老人家效力是完全应该 的,只要您老人家这棵大树在,徒儿就可以放心得多。 “徒儿再申明一句,我一生一世,永远不会忘记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没有您 老人家,就没我张兰德的今天,我若有背此言,定遭五雷轰顶之灾,死后被打人十 八层地狱,变牛变马,万世不得翻身。” 小德张把那个社会里对天盟誓最重的语言都搬出来了。 而李莲英呢?过去他是靠拍安德海、慈禧太后的马屁起家的,可谓马屁大王, 不想今天小德张的马尼,比他拍得更好、更巧妙,可谓恰到好处,即响又不疼。 李莲英在过去本不相信神佛,“只见活人受苦,谁见死鬼带枷?”可是到了晚 年,由于慈禧相信黄老之术,加上原来内廷总管刘多生入了白云观出家,当了老道, 取法名刘印成,法号素云道人,和高云溪同为白云观第26代方丈,由于刘印成的关 系,高云溪结识了李莲英,并结为异姓兄弟,刘印成、高云溪时常出入宫中,讲道 传法,先骗得慈禧的信任,经常烧香拜佛,以求保佑她长生不老。 久而久之,就是李莲英对神佛也有点相信了,因为高云溪比李莲英大十多岁, 可是银须白发,面色红润,身材魁梧,腰板不榻,显得比自己健壮得多。 李莲英吃的是山珍海味,营养补品,比高云溪不知要高多少倍,他感到自己衰 老得多,便向高云溪探求秘诀。高云溪说: “李大总管,这里边没有什么秘密,我之所以能健康长寿,只是一心向道,太 上老君保佑的结果。” 在“事实”面前,不由李莲英不信,所以李莲英逐渐开始相信神灵了。 小德张这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时,南方革命军风起云涌,虽然没像太平天国那样割城据地,可是却不断刺 死封疆大吏。徐锡麟刺死了皖抚恩铭、广东人史坚如要借两广总督德寿的人头、湖 北人王汉谋刺钦差铁良。在派载泽、绍英、戴鸿慈、徐世昌、端方五大臣出洋考察 政治、才到正阳门车站、方与同僚们话别时,忽听得呼喇一声响,来了一颗炸弹, 只炸得遍地硝烟,虽然保全了性命,载泽、绍英已受了一些轻伤。 还有什么三点会、三合会、光复会、兴中会、同盟会等帮会组织,以及革命党, 都应运而生,直闹得清廷中,从慈禧太后到王公大臣都惶惶不安。 勉勉强强地又过了一年,这已是光绪三十四年了。过年的时候,宫里照常庆祝, 自有一番热闹。正月初十这天是皇后的千秋节,除太后、皇上外,所有的人都向皇 后磕头拜寿。小德张比别人更忙,也更卖力气,给皇后捞了一笔很可观的银子,皇 后对小德张更信任了。 转眼又到了元宵节。元宵节这一天,花灯绚彩,烟火繁奇,宫中另是一番景色。 正在欢庆热闹之时,不想日本公使来了一个照会,内称粤海关擅扣日本轮船,侮辱 日本国旗,要求赔偿损失。吓得外务部瞠目结舌,正拟拍电去粤询问,已有电文传 到,系日本轮船二辰丸私运军火,接济革命党人,由粤海关查出,予以扣留。外务 部有了这个理由,便据理力争,可是日本使出强硬手段,外务部无奈,只好照日本 人所说的去办。 太后因自己的身体不好,乐得过一天,玩一天,只要外国兵不来打便行,只要 自己松心欢喜就好,管它什么丧权辱国。就是这样,她的身体还是渐渐衰弱下去。 这时,李莲英已摸清了慈禧太后的底细,如若她有什么不幸,她要她的侄女— —光绪皇后,也仿效她的故事,把持朝政,为了自己的后路打算,他已经看准了, 不能再犹豫了,只有抓住了这个未来的太后,才能保住自己的生命和财产。 于是便把大量的珠宝玉器、玛瑙钻石、珍珠翡翠,一批又一批地通过小德张。 送给了光绪皇后。 这个李莲英本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在猴手里能朝外掉枣吗? 财宝是送了,人情是做了,但这些东西不是李莲英的。那么是谁的呢?是慈禧 太后的。因为慈禧的内库由李莲英管着,就是慈禧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值钱的 东西,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李莲英这叫拾来的圪垃打圪垃,半点儿也不心疼。 有皇后的,当然也要有小德张的了,过去是小德张孝敬李莲英,现在倒过来了, 李莲英要买动小德张了。 本来光绪皇后因为光绪不喜欢她,喜欢珍妃,她恨珍妃,也恨皇上,可是自辛 丑回銮之后,她在西逃的路上,见到地方官员和农家夫妇,都是夫唱妇随,其乐融 融,她慢慢回想起自己的过去,自己与皇上本是姑表兄妹,初婚之时,皇上对自己 虽不喜爱,但也并不厌恶,处处以礼相待,并无越礼之处,只是后来由于自己因厌 恶珍妃得宠,由怨恨珍妃,才迁怒到皇上,造成太后也恨皇上,皇上恨太后,不就 是由于太后限制得皇上一点自主权也没有,才逼得他想夺权吗? 这才造成了皇上被囚于瀛台,皇上这才厌恨自己,宁愿独宿,也不召幸自己。 太后处在深宫,知道什么,还不是听李莲英说吗?无论什么事,他李莲英说是 个黑的,便是个黑的,说是个白的,便是个白的。有不少事她就知道是李莲英给皇 上编造的,当时还以为这是李莲英给自己出气。 现在想起来,李莲英陷害皇上,还不是为了给他李莲英出气?还不是为了让他 妹子进宫当妃子,皇上不肯,他李莲英才千方百计地陷害皇上的吗? 如果把皇上废了,即使不像当年康熙皇帝把他的大阿哥废了,雍正皇帝居然把 他的兄弟八阿哥、九阿哥都囚禁致死,十阿哥、十四阿哥被囚幸而未死,尤以这十 四阿哥与那雍正皇帝是一母所生,一奶同胞,雍正做了13年皇帝,他就被囚了13年。 他们的妻儿老小虽未充军发配,但也只能领到极其菲薄的禄米,仅足果腹。如今光 绪皇上也被废了…… 皇后她简直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越害怕。 幸亏那庚子之乱,端王载漪被充军新疆,大阿哥溥亻隽被废,光绪皇上这个名 义上的宝座,才暂时得以保留。 后来,她把这个想法偷偷地向自己的父亲承思公、副都统桂祥讲了,桂祥很赞 成她的看法,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光绪这一宝座。 还是由桂祥出面,运动李莲英,不要废掉光绪的席位。 李莲英虽然从心里不愿意这么做,但是他想到了自己和慈禧的关系再密切,也 是外人,桂祥再没能耐,但是哪个轻,哪个重?还是分得清的,他跟慈禧是一奶同 胞,一母所生,一母所养,这桂祥还是慈禧在家里的时候带大的,他们姐弟关系很 好,他若是向慈禧一求情,那是必准无疑,自己说什么也不中用,不如暂且应了下 来,相机行动便了。于是他慨然允诺了桂祥的要求。 不过允诺归允诺,李莲英有他的老主意,就是只要慈禧活着一天,他是有办法 不让光绪离开瀛台的。 转眼到了慈禧的万寿期,这天是十月初十,在万寿期内,北京城内正街装饰一 新,宫中设一特别戏场,演戏5天,这是庚子之乱以后的第一次盛典。 慈禧自己畅游颐和园万寿山,图个尽欢。 西藏的达赖喇嘛亦带领属员,向慈禧太后叩祝万寿,外国使臣,亦遣员祝贺。 只是那光绪皇帝已经抱病,不能率王公大臣行礼,但于万寿日早晨,由瀛台至 仪銮殿,勉强拜祝。 慈禧太后见光绪的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也未免动了慈爱之心,命太监扶掖光 绪皇帝上轿,让他回瀛台休息。 这一天下午,慈禧太后挈后妃、福晋、太监、宫女等,泛舟昆明湖中,老天好 像也来捧场,天气晴和,湖光一碧。 慈禧老兴勃发,命妃嫔、福晋等,均改著古装,扮做龙女或善财童子,李莲英 扮做韦驮,自己扮成观音大王,并拍了一张照片,留作游湖纪念,一直游到日暮, 方才尽兴而归。 这时,已是十月初的天气,北方的霜气来的早,回归途中凉风拂面,侵人肌骨, 在游园之时,因为高兴,多吃了一些苹果、鸭梨、乳酪之类,竟然患起痢疾来。 歇了一天,还能照常理事,批阅了奏折多件。 又隔了一天,太后和皇帝都不能临朝理政。 达赖喇嘛听说太后染疾,便献上佛像一尊,奏称可以镇压一切不祥,应速送往 太后万年吉利,妥为安置方好。 慈禧太后听了十分高兴,病果然见轻了许多,第二天便可御殿,便召见军机大 臣,命庆亲王奕劻护送佛像至陵寝安置。 庆亲王奕劻闻命之后,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奏道: “太后、皇上现皆在病中,奴才似乎不便离京。” 太后闻奏,不高兴道: “这几日中,我不见得就会死了,况且我现在觉着好多了,无论怎样,你照我 的话去办就是。” 庆亲王奕劻一听,太后的语气很严厉,便不敢再说什么,于是奉了佛像往东陵 去了。 次日,太后、皇上同御便殿,恰好直隶提学使傅增湖陛辞请训,太后嘱道: “近来学生思想多趋向革命,此等颓风,断不可长,你此去务尽心力,挽回末 习方好。” 言下有颇为伤感之意,傅增湖应命而退。太后退朝,宣召医官入内诊病。 从这天以后,光绪皇帝再也没有视朝,慈禧太后也在宫中休养,未曾御殿。 太医院御医向军机处报告,两宫的脉象,均非佳兆。太医院御医已尽全力,恐 难挽口病情,请另延高明诊治。 军机处的几个大臣商议了一回,特派员以六百里加急的文书,送交庆亲王奕劻, 请庆王速速回京,一面增兵保卫皇宫,稽查出入,洞察非常。 这时,庆亲王奕劻已到了慈禧太后的万年寝宫,接信之后,草草地将佛像安放 讫,便起程回京,昼夜兼程赶到了京城,正行之际,在东直门外,忽然大轿停住, 随从来报,说副都统承恩公桂祥求见。 讲爵位,庆亲王奕劻是铁帽子王爷,既是亲王,又是军机大臣领班,比桂祥的 职位高得多。但桂祥是慈禧太后的胞弟、同治皇帝的母舅、光绪皇帝的母舅和岳父。 在爵位上,虽不如他庆亲王,可有一点,他的军机大臣可以罢免,而桂祥这承恩公 只要皇后废不了,这爵位便是铁杆的,更重要的是,他是太后的胞弟,只要太后在 世,是谁也动不得他的,所以庆亲王奕劻吩咐,赶快停轿,自己连忙下轿相迎,并 拱手道: “桂公爷远远相迎,不知有何见教?” 庆亲王奕劻为什么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直出直入地相问呢?因为他接到军机处 六百里加急的文书,不知两宫的病情如何,他怕耽搁久了,皇上和太后都不能面授 遗诏,他将不是托孤之臣,那将是天大的麻烦,故而迫不及待地发问。 桂祥也拱手道: “中途之上打扰王爷,实属不恭,不过有下情相告,请王爷见谅。” 这时庆亲王才想起问两宫的安来,问道: “太后的御体如何?皇上的病情怎么样了?” 桂祥却不回答,而是拱手道: “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说着把手向路旁的小酒馆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奕劻料到桂祥一定是有机密事相商,于是挥退左右,也把手一伸,说了一声: “请!” 然后二人共同进入小酒馆,但见里边并无一人,屋内收拾得相当干净,只有两 把椅子,两副杯子,菜肴也不很多,二人各道了一声“请”,然后共同入座,桂祥 的从人把酒满上,也退了出去。 桂祥举起酒杯让道: “请王爷满饮此杯!” 庆亲王奕劻正因为昼夜兼程赶路,嗓子早已发干,肚子里也觉得有些空,便接 过杯来,道了一声“请”便一饮而尽。三杯酒下肚之后,奕劻首先开口道: “桂公爷有何见教,请道其详!” 桂祥叹了口气道: “不瞒王爷说,两宫的脉象都不好,御医已经推了,要另请名医,看来病情很 难挽回了,咱家恳求王爷在太后面前据理力争,为皇上立嗣,故在此相候。” “公爷曾与太后谈过此事没有?” “去年曾经说过,太后说等以后再说吧,我先死不了。前两天我又谈及此事, 太后意思只为穆宗立嗣,我国太后正在病中,怕太后生气,不敢多言,故而求助于 王爷。” 庆亲王想了想说: “桂公爷,您想的这件事很对,我一定尽一切努力去办,但是太后的脾气您是 知道的,光凭我一人之力,恐怕还办不到,您还必须如此如此,那样把握性就大了, 您以为如何?” 桂祥闻言大喜,忙拱手称谢道: “多谢王爷指教,事成之后,决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桂公爷,这事不是你我二人之事,而是关系到宗庙社稷的大事,本爵焉有不 力争之理,只是我一人力薄势孤,恐难如愿,才不得不如此。”说到这儿庆亲王把 话锋一转,问道: “桂公爷,您还有什么要嘱托之事吗?如没有的话,我就要起身了,因为我还 不知道两官的病情和有什么嘱托呢?” 桂祥连忙拱手谢道: “王爷,耽误您的行程啦,所谈之事,已蒙赐教,就不耽误您啦,容当后谢。” 庆亲王奕劻离开小酒馆,拱手一揖,上轿如飞而去。 桂祥也坐了车回城,一面让自己的福晋进宫,面见皇后陈说庆亲王奕劻所教的 计划,而自己却奔李莲英的家去了。 庆亲王奕劻匆匆忙忙来到了军机处,军机大臣见庆亲王到来,都有了主心骨。 庆亲王闻知光绪皇帝病重,太后已拟立醇亲王子溥仪为嗣,当下庆亲王奕劻问道: “溥仪入嗣,承嗣何人?” 众官均告以不知,庆亲王奕劻随即入宫谒见慈禧太后,见太后侧卧于御榻之上, 李莲英在侧。庆亲王请安已毕,慈禧命赐座,庆亲王谢座之后,方敢侧身坐了。慈 禧太后对庆亲王奕劻道: “皇上的病很重,看来是要不起了,我意已决,立醇王子溥仪。” 庆亲王奕劻对一连两代都是幼君临朝,只弄得国政江河日下,一朝不如一朝, 一代不如一代早有看法,便仗着胆子奏道: “就支派上立嗣,溥伦是第一个,其次还是恭王溥伟……” 奕劻本来还要说下去,慈禧太后打断他的话道: “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定,荣禄有大功于国,从前我将他的女儿与醇王配婚, 便等她生下儿子,立为嗣君,报荣禄一生为国的忠心,荣禄当年对防止肃顺谋反, 庚子年又保护了使馆,极力维持,才使国家得以不亡,全亏了他的力量。 “今年三月曾加殊恩与荣禄的妻室。” “我已下饬迎醇王子入宫为大阿哥。授醇王为监国摄政王了。” 庆亲王奕劻一听,打了个寒战,自己的一切打算都已成了画饼,木已成舟,自 己纵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回天之力,不由得暗暗地长叹了一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