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师徒斗智徒弟计高一筹 庆亲王奕劻闻听慈禧已立溥仪为嗣之言,知道自己再说也没有用,只好顺水推 舟地说道: “太后明见,一定不会错的。” 慈禧怕奕劻再多嘴多舌,既添许多麻烦,又惹自己心烦,便又说道: “你回来得正好,皇上终日昏睡,清醒的时候很少,你去看他一看,倘或醒着, 便可将此意转告于他。” 庆亲王奕劻一则觉得在这里一时无话;二则他正想见一见皇上;三则抽这个时 间,他好想个办法,如何实现桂祥之托,便应了一声,谢了恩退了出来。 庆亲王奕劻转到瀛台,到了光绪的寝榻之前,但见光绪皇帝双目睁着,气喘吁 吁,瘦骨如柴,不盈一握。在病榻之侧只有两个老太监伺候,充当使令,不但皇后 不在侧,就是瑾妃也不在。 奕劻见此情此景,不由得触景伤情,暗暗垂泪,当下放慢脚步,把眼泪擦干, 控制了一下情绪,才踱上前来,当下访过了安。 光绪见来的奕劻,不由亦两泪盈眶,便有气无力地向庆亲王奕劻道: “你来得很好,我已令皇后往禀太后,恐不能长侍慈躬,请太后选一嗣子,以 承大统,不可再缓。” 奕劻见皇上谈及此事,便趁机奏道: “奴才奉了太后懿旨,正为此事而来,太后已决意立醇王子溥仪为嗣,入继大 统。” 光绪皇帝听了,想了半晌,方才说道: “国势如此,太后年事已高,立一长君,岂不更好。”可是他又怕说错了话, 再招来气受,随即又改口道: “太后的主意自是对的,不敢有违。” 庆亲王奕劻心里说道: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于是便又半解释半劝解地 说道: “太后也想到这一层了,已授权醇亲王载沣为监国摄政王了。嗣君虽幼,但醇 王为人仁厚练达,沉毅过人,当可无虞。” 光绪帝一听由他胞弟载沣为监国,心头也为之一宽,便说道: “这却是很好,太后明白之至。”说到这儿,他停了一停,又说道: “但我……” 光绪说到“我”字,便说不去了,喉中竟发出哽咽之声。 庆王奕劻连忙劝慰道: “皇上不必忧怆于怀,如有谕旨,奴才定当竭力遵办。” 光绪沉了一沉,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感,才慢慢地说道: “你是朕的叔父行,不是一般的臣下,不妨直告。朕自即位以来,名义上亦有 三十余年,现在溥仪入嗣,还是继承何人?” 庆亲王奕劻明白光绪说的“入嗣何人”是指入嗣同治穆宗皇帝呢?还是承嗣他 光绪呢?他踌躇了一会,想起了在东直门外,承恩公桂祥之言,便按原来思考过的 计划说道: “奴才以为承嗣穆宗,兼桃皇上。” 光绪听后点点头道: “这样却是甚好,只恐太后不肯应允。” “皇上但请放心,一切都在奴才身上。” 光绪听了,面上微露喜色。 这位庆亲王奕劻,为什么对别的事那么小心谨慎,从不敢多说一句,而对这件 难办之事,却敢于大兜大揽呢?因为他已和桂祥商议好了办法,估计纵没有百分之 百的把握,也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再者,这是向光绪皇后、未来的皇太后买好的 机会,故而才这样说。 这时,太监来报称御医人诊,当下由庆亲王奕劻替光绪皇帝传人,医官行过了 礼,方诊御脉,诊罢辞退,奕劻也随了出来,向御医问道: “皇上的脉象如何?” 御医知道庆亲王是军机大臣领班,便说道: “目睑微而白珠露,嘴有涎而唇角动,左寸时有时无,心气将绝,龙鼻已经扇 动,胃中又复起,都非佳兆。” “尚可支持几日?”庆亲王复又问道。 御医只是摇头,不肯多说。 庆亲王奕劻料是皇帝的日子不会久了,便不管御医如何用药,便去迳禀太后。 太后道: “各省不知有无良医,应速应征方好。” “恐有也来不及了。”奕劻奏道。 太后道: “你可去叫军机拟旨,如有良医,速遣来京应诊,我也病重得很。” 庆亲王奕劻明知纵有良医,对光绪来说也不中用了,但不敢违旨,只好退出。 那么,这期间皇后那拉氏到哪儿去了呢?说来这个时刻,皇后、太后、桂祥、 李莲英、小德张等人,都够忙的。 皇后上哪儿去了呢?她本来和瑾妃同在光绪皇帝身边的,忽然颐心阁的宫女来 报,说承恩公福晋入宫求见。 皇后知道她母亲不经宣召进宫,必有要事,于是回顾心阁去了。 承恩公福晋行过礼之后,皇后赐座,然后把宫女、太监都叫退了出去,只留下 首领太监小德张。 承恩公福晋告诉皇后,说承恩公桂祥已于东直门外见到了庆亲王奕劻,庆亲王 表示如果皇上有什么不幸,一定要保承嗣人,要承嗣穆宗,兼祧皇上,因同治的皇 后孝哲皇后已死,这太后的头衔自然会落到光绪皇后那拉氏的头上,不过庆亲王要 皇后面见太后哭求。 另外承恩公福晋还告诉皇后,庆亲王还让承恩公桂祥去找李莲英,求他在太后 那儿多说美言,以促成此事的顺利实现,这叫三管齐下,万无一失。 皇后所了不觉眉头舒展开了一点,这时,小德张在一旁说道: “主子,李大总管是我的师父,我们还谈得来。奴才想:莫若我也去找李大总 管,让他在太后老佛爷那儿促成此事,如若把此事办成,将来主子决不会亏待于他, 这样如何?” 皇后本是个没主意的人,她现在想的就是如何使自己成为慈禧太后第二,照样 能控制大清国的实权,再加上李莲英通过小德张送给她大批的金银珠宝,早已使她 把痛恨李莲英的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听小德张说要去劝说李莲英,让他劝说太 后,使自己成为将来的太后,便面带笑容地说: “好,你去吧!若是把这件事办成了,我封你为内廷大总管,对李大总管的事, 无论谁告他的状,我一概不准,也保证他的生命财产的安全。” 小德张一听,他心里乐得开了花,他含辛茹苦、梦寐以求的,便是这内廷大总 管的职位,如今如愿以偿了,而且皇后所说的条件,也正是李莲英所盼望的,有了 这个条件,不怕李莲英不听自己的,于是应道: “嗻!奴才这就去。” 当下离开颐心阁,找李莲英去了。 那么李莲英忙什么呢?这10天以来,说具体一些,就是自从慈禧患病以来,最 劳心的人,要数李莲英了。他最怕这位太后老佛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如若慈禧太后 死了,他这座铁的靠山就算倒了。再次,他怕的是,如果慈禧太后死了,光绪若是 重登大宝,非跟他李莲英算总账不可,头一条便是把光绪囚于瀛台;二是害死珍妃; 三是让光绪为他请医;四是要光绪的门包……如此等等,恐怕100条也不行,李莲英 他自己一时也想不齐全。总之一句话,他把光绪皇帝整得太惨了,光绪如若再次临 朝,决不会放过他李莲英。 李莲英害怕,有一个人,比李莲英更害怕,谁呀?袁世凯。那是在光绪二卜四 年八月,戊戌变法时,光绪曾让袁世凯杀荣禄,并以一支小箭为凭,让袁世凯先杀 荣禄,然后带兵入京,围住颐和园,囚慈禧太后于西苑。 可是,袁世凯却出卖了光绪皇帝,告知了荣禄,由荣禄向慈禧太后告密,以致 光绪帝被囚10年之久。 这儿要附带说上几句,当袁世凯接了密诏返回小站驻地,便与当时任新建陆军 文案的徐世昌磋商,徐世昌缄默不言,袁世凯便将密诏放在办公桌上,去别的屋里 吃饭,这时,徐世昌在室内踱来踱去,苦思冥想,权衡利弊,最后便停了下来,顺 手将密诏翻过,背面置于桌上,退回住室。袁世凯吃完饭回去,看见密诏翻了过去, 便悟到徐世昌已经做出决策。维新派没有势力,不如趁此机会出卖维新派,以求富 贵,于是袁世凯当夜赴津,向直隶总督荣禄告了密。才造成了光绪被囚。 如若慈禧太后一死,光绪重新登基,头一个挨刀的,便是他袁世凯,袁世凯能 不害怕吗?可他是外臣,在宫内说不上话,做不了手脚,只好向李莲英求救。他给 李莲英送去白银30万两,要李莲英害死光绪。 这时,袁、李二人可谓同病相怜,一条绳上拴俩蚂炸,飞不了你,蹦不了他, 就是袁世凯不送银子,李莲英也不会放过光绪,送去银子可谓正中下怀。他本想借 御医之手,用毒药害死光绪帝,然后嫁祸于人,但是这些御医们也不傻,都善于躲 避责任,一向用药和平,所开药方既不能治好病,也不会治死人,况且又有军机、 亲王检阅药方,无隙可乘。李莲英这才劝慈禧下懿旨,令各省督、抚推荐名医。再 者李莲英想的可比袁世凯周密得多,他认为投毒不是办法,比不得当年慈安太后之 死。 那时,慈禧把持朝政,她说屁是香的,王公大臣没一个人敢说是奥的,现在慈 禧太后已朝不保夕,倘若慈禧和光绪先后差不多的时间死了,有的王爷对光绪之死 提出疑问,谁也拦挡不住,别看自己给皇后送了不少的金银珠宝,对别人的事,她 可以压住,可是对光绪的死,她是决意不会压的,而且恭亲王溥伟、醇亲王载沣, 都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投毒不是办法。 正当他左思右想没有好办法的时候,承恩公桂祥来了。李莲英是个老滑头,他 不知道桂祥来干什么,便虚以应酬,当他得知桂祥要他在太后面前替皇后求情,要 让皇后当上皇太后时,他满口答应,说一定把这件事办成。 他把桂祥送走以后,自己一边吸着水烟袋,一边思考办法。面对这复杂棘手的 问题,他必须迅速做出决断,决不能再拖。俗话说得好,夜长了梦多。可是他一时 又拿不出个好主意来。 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小德张来了。李莲英把小眼一瞪,问道: “现在皇上病重,太后老佛爷的病也不轻,你不在宫里侍候皇后,还上这儿来 干什么?” 李莲英为什么对小德张这么不客气呢?因为这时他正在心烦,他很想自己坐下 来,思谋一下对策,因为工夫大了不行,慈禧越有病越离不开他,因之他厌烦有人 来打搅他。 若在往常小德张早吓得诺诺连声地走了,如今小德张不但不怕,反而嘻嘻一笑, 面带奸诈地说道: “徒儿此次乃为解救师父的危难而来!” 说罢两眼直直地望着李莲英。李莲英听了小德张的话,心头不由一凛,可是脸 上却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嗨!我说兰德呀!你不必这么危言耸听,说大话吓唬人,别人不知道,你还 不知道,咱爷们儿树大根深,靠山硬,说句粗鲁话,这叫坐着绞橛骂——根子硬, 有太后老佛爷撑腰,谁敢碰咱们爷们儿,那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摔?” 听了李莲英的话,小德张心里说,你甭跟我耍这种鬼花活,于是他嘿嘿一阵冷 笑,然后郑重其事地说: “师父,正因您老人家这样看,徒儿才来提醒你老人家。别看皇上病重,可他 才38岁,正在壮年之时,缓性大,若是气儿一顺,心情一舒展,不消半年,病就全 好了。 “太后老佛爷虽然病情较轻,但已年过古稀,俗话说得好,老健春寒秋后热, 看不得当时,10天之前,太后在游湖时,身体有多么好,可是回来就病了,这才几 天,就病成了这个样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风烛残年。 “假如万一不幸,太后先崩逝在皇上的前边,那时只怕……” 小德张说到这儿不往下说了,别看小德张没说,李莲英也猜出了小德张要说什 么。李莲英心想,不知是这小子猜到的,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尽管李莲英心里直 扑通,却仍然若无其事地说: “兰德,你不必故弄玄虚、大惊小怪、听见风就是雨的,太后也不见得就有什 么不幸,再一说,皇上也是仁厚之人,做事也不那么……” 说到这儿,李莲英也不往下说了。 小德张一看李莲英要跟他耍滑,心说,你甭跟我来这一套,再狡猾的兔子,也 逃不过好猎手的眼睛,不信,咱们今天就斗一斗,小德张想到这儿,把腿向下一屈, 做了个请安的姿势,说道: “师父,您多保重,徒儿要回去看看,皇后这两天也忙得很。” 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李莲英急忙叫道: “兰德,你慢走!” 小德张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装傻问道: “师父,您还有什么嘱咐?” “嘱咐到没有了,只是你的话没有说完。” “师父,这话不该徒儿这么说,不是我不想说,我若不想说,在这百忙之中, 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是您老人家不想听,我说了也没有用,白惹得您老人家心烦, 故而徒儿还是不说的好。” “方才是我一时不冷静,也是我这些天事儿太多压的。你我师徒之间,你还能 见怪?让为师给你赔罪吗了你还是说说你的看法。” 这是自从安德海死后,三十多年来,除了对慈禧太后和恭亲王奕欣之外,李莲 英第一次向人说软和话,说求人的话。 小德张听了暗笑,心说,你再滑我也得让你上钩,当下停下身未说道: “师父,做徒弟的什么时候也不会忘了您老人家的厚恩,不然的话,我也不会 在您老人家这么忙的时候来了。 “师父,您老人家以为有太后老佛爷这个靠山,就一切如意、永保平安、百事 大吉了,徒儿可不敢那么看。” 李莲英心下更为吃惊,便催促道: “三德,你可说呀!” “徒儿认为皇上对你已恨之入骨,为什么?也无需徒儿多说,您老人家心里很 清楚,假如太后先仙逝了,不要说皇上重新临朝,就是在病榻之上,说上一声“李 莲英赐死”,您老人家的一切就都完了。您老人家想想是不是这么回子事?徒儿因 为受到您老人家的厚恩,才敢大胆直言。” 李连英怕的就是这一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也是这一手,不过他还以为别人不 会想到这里。如今既然小德张想到了,恐怕想到这一层的就不只三个五个了。小德 张这是对自己好的,可是那些恨自己的人,也想到这一层呢?我的小命不就玩了完 吗? 李莲英想到这里,只觉得整个脊背发凉,脖子后边飕飕冒凉风,这是他四十多 年来,第一次如此害怕,就是在庚子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他虽然心慌,也没 有这么害怕,他几乎浑身打起颤来,忙向小德张问计道: “兰德,你要救我,为师我决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李莲英说着,几乎就要跪了下去,那说话的声音,也似乎带有哭腔。 小德张见李莲英的防线已全部崩溃,不由心中暗笑,老狐狸老实了。可是他还 是连忙把李莲英扶住,嘴里却说道: “师父,您不必如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决不会袖手旁观,撒手不管。” 李莲英见小德张只拿好话甜和他,却不说具体办法,便用带着哭腔的央求口吻 说道: “兰德,你的好心我知道,可是怎样才能渡过这一难关呢?” 小德张见已经到了火候啦,如若再绷下去,就怕绷断了弦啦;于是说道: “师父乃是多智之人,怎么一时倒想不起办法来了呢?让皇上先走,不就万事 大吉了吗?” 李莲英一听,心想:办法倒是想到一块儿去啦,可是行不通呀!于是说道: “这个办法我也想啦,可是如若用药毒死了,无论那一个王爷见了,提出了质 询,太后老佛爷又在病中,她也救不了我呀!这个办法不行啊!” 李莲英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你比我并不高明。 只见小德张嘿嘿一笑,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为聪明之人,难道人非得服毒才能死吗?” 李莲英一听,小眼睛一睁,神光一露,立即问道: “那么你说用什么办法?” 要知小德张说出什么办法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