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德张挟制隆裕大兴土木 话说摄政王杀袁的计划,被庆亲王奕劻和隆裕太后阻住,摄政王载沣无法,只 好依照庆亲王奕劻的语言,从宽办理。 不过,庆亲王奕劻对这件事并不放心,他知道载沣除掉袁世凯之心未死,若这 样迟延下去,终有一天让摄政王抓住袁世凯的小辫子,那个时候再杀袁世凯便名正 言顺,他这庆亲王想救也不敢救啦。 怎么办呢?这点事难不住庆亲王奕劻,他修下亲笔书信,命人送到天津,交给 袁世凯,袁拆开一看,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载沣将要有不利于你的举动,最好以足疾为由,赶快躲避一下。” 袁世凯自己也有派在北京探事的人员,所探得的情形,与庆亲王奕劻信上所说 的大致相同。老袁听到这个消息后,手足无措,面若死灰,恐惧万分。老袁一想, 这事可真不好办,走吧!费尽了心机,赔了多少小心,说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笑 脸,花了多少银子,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个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地位,这么轻而易 举地丢了岂不可惜? 不行,我下里有兵、有枪、有炮,我一声令下,用一个“清君侧”的名义,便 可把北京城踏为平地,把摄政王载沣抓起来,想杀就杀,想砍就砍。 想到这儿,他喊了一声: “来人哪!” “嗻!”立即一个副将衔的督标中军应声进来,站立一旁,两目平视,等候袁 世凯的指示。 可是袁世凯却迟迟一言不发,为什么呢?他就在想要调兵遣将的一刹那,他又 改变了主意。 原来,他转而一想,不行!就凭我手下这几万人马,占领北京,那可说是易如 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有两件事还没有做,一是与外国列强任何一个国家都没通一下气,无论 日本、俄罗斯、英吉利或法兰西,若是摄政王在我的大兵进城之前,带了宣统皇帝 跑到东交民巷,无论那一国的大使馆里隐藏起来,我胆子再大,也不敢进攻外国使 馆。 再一个便是对各省的督、抚、将军也没有通一下气,摄政王带了小皇上跑了, 是一件糟糕的事,可是各省督抚勒兵勤王,联合起来反对我,我这点兵力,就显得 太少了,再者没有全国的供应,粮饷也是个大问题,连半年也支持不了。到了那个 时候,我就变成了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的恶贼,想落个全身而退也不能了,这是一 条死路。不行,我不能这么办,这太愚蠢了。 他想到这儿,便摆了摆手,示意那副将退了出去。 可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只有按庆亲王奕劻给他指的出路,借口患有足疾,要 求请假休养,静观其变。 可是他对自己的亲信,手下三员大将做了周密的安排部署,这三员大将是王士 珍、段祺瑞、冯国璋,就当时人杰来说,这是袁世凯的“北洋三杰”,有王龙、段 虎、冯狗之说。 这样,袁世凯还不放心,他怕清室亲贵派人对其暗下毒手,当天夜里逃往天津, 并准备由天津逃往日本,他到天津后便住在法国租界利顺德饭店,然后与庆亲王奕 劻以及小德张联系之后,便借足疾为名,疏请辞职。 摄政王载沣恨不得吃了袁世凯之肉,方解心头之恨,可是却办不到,如今见了 袁世凯辞职的疏请,便立令袁世凯开缺回籍。 庆亲王奕劻是早已和袁世凯商议好了的,自然不另生枝节。 摄政王载沣因老袁已去,直隶总督出缺,便将端方调任直隶总督,保卫京畿。 且说宣统改元之后,摄政王载沣因自己奉命扶保幼主,有托孤之重,他要仿效 先朝摄政王多尔衰,把大清的江山,再兴旺发达起来,事事小心,夙兴夜寐,力求 与各国改善关系,对下边督抚的建国大计,也虚心采纳,故而半年无事。 可是有两个人受不了,哪两个人?头一个便是隆裕太后;二一个便是军机大臣 领班、庆亲王奕劻。 首先说隆裕太后。这位太后用简单的话说,便是“庸禄无识”,较之乃姑慈禧 则远远不如。例如慈禧对于政治上虽然残暴,经济上严重自私,但遇事尚有个人见 解,不完全受弄于安德海、李莲英及某些王公之手,对于王公大臣亦有一定的笼络 手段。 而隆裕则不同了,不仅政治上毫无见解,而经济上的自私却远远地超过乃姑慈 禧,故而隆裕的一切行动皆为其宠监小德张所操纵,个人毫无主张。 在光绪皇帝驾崩之后,隆裕一心想仿效慈禧“垂帘听政”,可是尽管隆裕让小 德张千方百计地活动,但终未能完全扭转慈禧的想法,也许是慈禧看出了隆裕没有 治国的才能,终于让奕劻传出了她的遗命,立溥仪为帝,载沣为监国摄政王,这个 旨意既已发出,便使隆裕想取得政权的美梦化为泡影,先是心中不快,痛恨乃始不 疼她。 可是,后来在小德张和庆亲王奕劻的怂恿下,便迁怒于摄政王载沣,认为这是 载沣为了抓权,为了当上太上皇,为了不让宣统成为光绪第二,才在慈禧跟前买好, 把自己踢到了一边,夺去了实权,因此,他们虽是叔嫂,但后来却时常因国事发生 龃龉。 当然这些龃龉,是小德张给他们造成的。 隆裕太后在宫中娱养,闲来无事,免不得因情寄兴,想找个幽雅的地方,闲居 消遣。 可是对颐和园她不想去,一是终朝每日陪伴慈禧太后在颐和园那儿玩,早玩腻 了,二是她以为慈禧是在颐和园中游园而得疾的,这是个不吉利的地方,所以她不 想去。 可是上哪儿去呢?说来也巧,在大内御花园的左侧,有土阜一区,周围并无建 筑,甚为宽敞。为什么这儿没有亭台楼谢呢?原来堪舆家,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风鉴 先生、或风水先生们说过,这儿不宜建筑,如若这儿有任何建筑物,便对皇家不利, 主国柞衰微。 隆裕太后的性格颇为旷达,她不信那一套,而且搬出实际例子,把认为不宜建 筑的王公大臣们驳倒,她说道: “在这儿兴建亭台楼榭,对国家不利,主国祥衰微,可是大明朝,根本没在这 儿修建过一点什么,怎么它大明也亡了国呢?若是风水有灵,哪个王朝在选择陵地 的时候,不选择万年基业的风水宝地,什么牛眠吉地啦,什么盘龙地啦,什么卧虎 地啦,什么飞凤地啦,说得头头是道,可是有哪个皇朝坐了一千年?不就是十多个 皇帝,二三百年吗?秦始皇想‘万世无穷’,可是只坐了两世,一共才15年,隋文 帝杨坚,又信风水又信阴阳,结果也是两世,才三十多年。 “我就不信这一套,我要看一看我们大清的江山,是不是大清朝就因为我在这 儿修了什么亭台楼谢,就亡了国。” 再者,根据大清的祖制,在大丧期间是不能搞兴建的,可是这个祖制早被慈禧 太后给打烂了。本来清廷祖制,是不准女人当政的,可她偏当政了;清廷祖制是不 准太监参与政事的,可是慈禧却偏偏让李莲英参与国家大事,就是与外国人秘密谈 判,都由李莲英去做,所以那些王公大臣抬出祖制来,也奈何不了隆裕太后的。 对隆裕在御花园内搞建筑,反对最为有力的,就数摄政王载沣了。第一,他是 相信风水的;第二,在大丧期间,兴建宫殿,有违祖制,不仅清朝,就是在任何封 建朝代,这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原因,尤其当时清廷正在 兴建新军(海、陆两军),所需款项甚巨,这时国库本已十分空虚,建军之用尚感 不足,从哪儿弄这笔银子来,给隆裕去修那豪华的宫殿呢?所以也就竭力进行拦阻。 可是隆裕根本不听这一套,当即传下懿旨,竟命度支拨出巨款来兴建。 庆亲王奕劻为什么不拦阻呢?他是和小德张一个鼻子眼儿出气的,为了让摄政 五载沣招架不了,迫他辞职,便以懿旨不得违抗为借口,便命度支先拨白银100万两, 这钱自然大部分入了小德张的腰包,而建军既无钱买饷,又没钱买枪炮子弹,气得 载沣干瞪眼没有办法。 那么,隆裕既无主见又无才能,为什么她想出这么多的花招来呢?这完全是小 德张教给她的。因为隆裕想当第二个慈禧,也来个“垂帘听政”,小德张也想当第 二个李莲英,操纵朝廷的大权,所以便积极给隆裕太后出点子。 不过,小德张给隆裕太后出点子,和李莲英给慈禧出点子可不一样。李莲英给 慈禧出点子,完全是投其所好,在慈禧高兴的时候,顺着慈禧的意思,添枝加叶地 进行,或者安排好一些机关圈套,使慈禧高兴地、甘心情愿地那么去做。 而小德张对隆裕则不同了,他差不多是挟制隆裕进行的。譬如,小德张说: “太后应忌生冷。” 隆裕太后便不敢吃凉东西,甚至因口渴难忍而偷饮漱口水。 小德张说: “太后得多溜达。” 隆裕太后便一步轿也不敢坐,以致累得大汗淋漓。 又如他劝太后少食,隆裕便不敢擅自吃饭。他让太后多吃,隆裕就是不饿,也 得勉强加餐。 这次大兴土木,也是小德张的点子。 “太后!”小德张故意装作小心谨慎地说: “这大清国的命运不会太长了,我们要为后福着想。” 对别的话还可以,对这诅咒大清亡国的话,她实在听不下去了,隆裕略带不悦 地说: “好哇!现在革命党,虽然这儿点火、那儿冒烟地闹翻了天,可是还没打到宫 里来,你倒想革命了!” 小德张故意装作一副大惊的样子,立即跪下叩头说: “太后,您完全误会了奴才的意思,奴才是说,革命闹得这么凶,就是为了共 和,一旦共和了,那君主时代就过去了,到那个时候,能不能让咱们再住这皇宫内 殿还不知道。 “如果让咱们和英吉利女王一样,依然住在皇宫里,也不过像咱们现在的王爷 一样,一年拿多少银子,多一分是不行的,因为那银子是首相管着,女皇根本就没 权多动,这还是往好处里想。 “若是往坏处想,把咱们赶出了皇宫,什么也不给,到那个时候,太后还不是 和平民百姓一样?人若没有钱了,还指望什么活着呢? “慈禧老佛爷活着的时候,天下比这时太平得多,她老人家还通过卖官来捞银 子呢,那还不是留了退身之步? “国库有银子,无论有多少,都是摄政王管着,您想动一分也不行。可是若要 一动工程,奴才从中扣出一些银子,由您自己保存着,那可方便多了,有了银子到 天边也能去,没钱可寸步难行啊! “奴才不怕犯忌讳,当年八国联军进了北京,慈禧老佛爷西幸的时候,由于没 出过门,没有经验,没带吃的,也没带钱,闹得一天也没吃上东西。 “奴才出这个主意,完全是为太后着想,奴才的一生完全靠太后来庇佑。太后 好了,奴才就跟着沾光,太后不好了,奴才就得跟着倒霉,哪里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呢?请太后三思。” 隆裕太后由于过去不管国事,不问政治,她的想法,大概革命党人闹的什么共 和,和英吉利、大日本国的立宪差不多,就是立完了她这个太后宝座也是垮不了的, 英国的女王、日本的天皇,不还是照旧住在王宫之内,每年拿一笔可观的银子吗? 可是小德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像现在一样,将来的总理也好,首相也好, 就像现在的摄政王一样,他掌握着实权,我花一分钱,也得跟他说。 如若依了小德张的计划,从中捞出一笔银子自己存着,无论是将来有权无权, 有银子在就什么也不怕了。 小德张说的向西安逃走之时,挨饿的事,小德张不过是听见说的,他并没有亲 身体会,而隆裕太后则亲身体验到了。 早晨离开皇宫时,心中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安,也无心吃东西,吃也吃不下去, 宫里乱成了一团,也没人去给预备。 在逃到颐和园时,虽然园中太监给预备了点心,可是一则慈禧太后一肚子火气, 见了谁骂谁;二是坏的消息不断传来,肚子里满得很,更不想吃什么。在向西北跑 了几十里之后,闻知外国兵没有追来,心里塌实了一点,肚子开始饿了,可饿了又 上哪儿弄吃的去呢?只好挨着,开头还咽口水,到了后来口干舌燥,连口水也没的 咽啦,只饿得头昏眼花,浑身上下一点劲儿也没有,因得直打盹儿可又睡不着,真 比生病还难受。她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难过。 如今小德张又重新提起了这件事,真叫她后脊梁骨里嗖嗖地朝外冒凉风,浑身 上下起鸡皮疙瘩。 她反复地想了半天,还是小德张向着自己,于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唉!谁知道将来闹成个什么样子,但愿能保住皇室,我也就算对得起列祖列 宗了。” 小德张一听,心说,你还想做英国女王时代的梦,那不是做梦吃肉包子——心 里想吗?去你的吧!没有那一天啦!可是隆裕还没说这修建宫殿的事儿,这不行啊! 那样我不就完全落空了吗?于是又笑嘻嘻地说道: “太后但放宽心,这些话都是假设着说的,不一定会成为现实。即使万一有这 么一天,皇宫的供奉总会有的,不过就是有限罢了。以奴才之见,无论将来如何, 还是现在捞一把儿好,太后您说呢?” 隆裕太后想了想,也只有依着小德张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尽管隆裕太后没有说话,但是她点了头了。不是有那句老话吗,就是摇头不算 点头算,有了隆裕的点头,小德张便可假隆裕之命,在宫中修几座佛堂。就这几座 佛堂,小德张就报销了二百多万元。 明人不用细讲,这个自然小德张搂了一大笔银子,也孝敬了隆裕太后一笔可观 的银子。 对这件事,朝中一些关心国事的王公大臣,见仅造了几座佛堂就花了二百多万 元,小德张吃得太狠了,他们知道小德张是隆裕太后的红人,较之当年的李莲英在 慈禧太后的心目中的地位,有过之而无不及,虽不敢直接参奏小德张,却敢参奏负 责施工的内务府大臣奎乐峰。 这件事虽然是小德张指示奎乐峰做的,但奎乐峰不敢往小德张身上推,便只好 自己担起来,当下呈奏,自请处分。 这时隆裕太后已收到小德张送来的银子,她表面上装不知道,可是心里是最明 白的,当下只把奎乐峰申请处分的奏折,简单的批了几个字:“知道了,留中”。 “留中”是个什么意思呢?就是把奏折留在宫中敬事房,作为档案存起来,表 面上是这件事没算完,实际上是已经束之高阁了。 有了这一回的尝试,小德张摸到了隆裕的胃口,于是又提出隆裕太后现在不是 皇后了,不应乘坐原来的轿子,也不应乘坐慈禧太后的旧轿子,因为慈禧太后已成 为故人,生人不应乘坐,而应另造新轿。 隆裕当然明白,这又是小德张想出的新的生财之道,便点头批准。 小德张造隆裕太后乘坐的这顶黄轿,共花了七十多万元,无须明言,隆裕太后 与小德张之间,自然是肉肥汤也肥了。 由于隆裕太后的默许,小德张的胆子越来越大,建议兴修延熙宫,西式的铁楼 和灵沼轩。单说这灵沼轩,就修在御花园的土阜之上,四周浚池,引玉泉山水,回 绕殿周,窗棂门户,无不嵌用玻璃。 做门窗用玻璃,在那个时代,中国还没有这种东西,完全依靠进口,是很贵重 的东西。 隆裕太后又自题匾额,取名“灵沼轩”,俗呼为水晶宫。 这“灵诏”之名,取自《四书·孟子》中的一段,也是《诗经》上的一段。文 词是: “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极,庶民子来。谓其台,曰灵台。 谓其沼,曰灵沼。……” 隆裕的意思是修这台沼,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要与民同乐的,但实际上, 却是给人民增加了无穷的苦难。 这些工程的开工,工无定期,款无定额,国库中又没钱,只好修修停停,停停 修修。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