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武昌起兵朝野大哗 而肃亲王善耆呢?也是皇族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以前的官职就不说了,只说在 摄政王载沣当权的时代,他既与毓朗、载沣、载洵、载涛等主持军务,又身任民政 部尚书,参与军民两政。表面看来,似是摄政王派,但实际上他是想别树一帜,想 把载沣、奕劻二人挤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他对庆亲王奕劻的腐朽贪污根本看不上眼,同时,又认为奕劻衰老无能,奕劻 的儿子农商部尚书,只知道嫖妓院,玩女人。奕劻又受到载沣的压力,已成为内外 攻击之目标,不久自会失败下去,不足为虑。 他对载沣兄弟,表面虽然极力敷衍,实则貌合神离。他对立宪派和革命党的应 付办法,恰恰正和载沣相反。载沣主张立宪愈晚愈好,善耆则认为立宪愈快愈好。 其所以不同的原因,就是载沣在立宪以后,由内阁对国会负责,皇帝无权,他 摄政王也就无权了;而善耆呢?则是预备立宪以后,由他来出任第一任内阁总理大 臣,从而掌握国家的大权,把摄政王载沣、庆亲王奕劻二人,全部一脚踢开。 因此,他和各省的立宪派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程序的联系,故而各省咨议局派代 表到北京立宪时,载沣恼怒发火,各衙门、各大员对代表均避之惟恐不及,不敢接 见,而善耆独在民政部大堂迎见各省代表。 在谈到至关紧急之时,他忽然把帽子扔在地上,唱了京剧中的一句“先帝爷白 帝城龙归大海”的戏词,而结束了他的回答。 善耆唱这一句戏词,不是偶然的,善耆指的先帝爷是德宗光绪皇帝,言下之意, 如若光绪在世,立完早已成功了。 隆裕和小德张都是唯利是图之人,毫无政治远见,只知道谁给我银子,谁就是 好人,谁卡我,谁便是坏人。 这就是在宣统二年,四股不同的明争暗斗的政治力量。 此外,在暗地里还有袁世凯在捣鬼,他虽然被载沣以足疾的名义开缺,但他在 小站练兵之时,已搂足了银子,据可知的,新任直隶总督,也是袁世凯的亲信,私 下赠银6万,粮饷局总办也赠银30万。 他表面上过着“头戴竹笠”、“身披蓑衣”、在河边垂钓,过着“隐居”生活, 以示胸无大志,以避免载沣对他的监视。 而实际上却遍布耳目,对朝野之事,了如指掌。他在他的“养寿园”内设有电 报机房,整天收电发电不停,和他的北洋部下六部统带,以及张勋、姜桂题,均保 持联系;和立宪派张謇等也保持紧密结合;和帝国主义的代理人、英国驻华公使、 各国驻华使团团长朱尔典,以及各新闻界也不断交换信息。 为了掩盖他的野心,他把照有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渔舟上静坐垂钓的照片 遍寄全国各报社印发,这真可以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袁世凯的勃勃野心却从他的一首《登楼》小诗中, 淋漓尽致地流露出来。那诗是: 楼小能容膝,檐高老树齐。 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 从这诗中可以看出,袁世凯其实并不是一个逃避红尘、澹泊名利的隐士,而是 暂时蜇伏等待着东山再起的政客。 此外,他还在清廷内部埋伏下了他的老幕僚徐世昌,沟通和他多年狼狈为奸的 庆亲王奕劻,还有后来结识的小德张,经常刺探载沣的举动。 至于对革命党的看法,袁世凯和载沣、善耆等则又不同,载沣、善耆都怕革命 爆发,而袁世凯则希望早日爆发。 为什么袁世凯希望早日爆发革命呢?难道他不怕革命革到他的头上?他不是不 怕,而是另有见地。按照袁世凯的想法,如若爆发晚了,革命力量日益充实,经验 日渐丰富,必至一发而不可收拾;如若早点爆发,则革命力量尚在脆弱,他的六镇 新军,足可横行天下,正好给他一个混水摸鱼的机会。 就是先利用革命力量推倒载沣,独揽大权,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革命党人。 从这点来看,载沣较之袁世凯可就差多了,载沣第一错误,就是没立即杀掉袁 世凯;第二便是迫袁辞职后,载沣又不留袁在京,以便于监视,反命其回籍养病, 把袁放走了,这无疑是“纵龙人海”、“放虎归山”、“养痈成患”,这也是加速 清廷灭亡的一个原因。 总的来说,在清末的最后3年中,各方面的明争暗斗是很激烈的,立宪派和革命 党与清廷的斗争;摄政王与袁世凯、立宪派、革命党的斗争;善耆与载沣兄弟的斗 争;奕劻与载沣和善耆的斗争。而隆裕太后与小德张则是这场斗争大潮中的一只枯 叶,它只能随风飘荡,顺水漂流。 结果均归失败,得利者只袁世凯一人,后来善耆又与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派斗, 最后也终归失败。 到了宣统三年,三月二十九日,广州起了革命党暴动。虽然被水师提督李准镇 压下去,可是四川为了铁路收归国有之事,又激起了民变。 好歹挨到八月中秋,湖北省城武昌宣布戒严,说有大批革命党到了。可是八月 十五却也静悄悄地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到了十九日夜间,前半夜依然照常如旧。可 是到了一点多钟的时候,忽然城中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枪声,接着又是马蹄声、 枪声、炮声乱成一片,随着火光冲天而起,照得半天通红,人声鼎沸,喊杀连天。 原来这夜的扰乱,正是革命军起事,光复武昌的日子。 鄂督瑞徵在没做官以前,在沪曾犯拐骗珠宝案,官府出票捉捕于他,幸而他很 警觉,才没有被捉住。 后来他通过钻营,迭蒙拔擢,据说他与摄政王载沣沾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因此, 这次担任湖北总督,完全依靠朝中的当权者,广送金银得来的,并没有别的能为。 他虽然不是目不识丁,却也识字有限,读起公文、书信来,白字连篇,比如肄 业的“肄”字,他便读做“肆”字,故而当地人称他为“肆先生”。 在八月初九日,他曾接到外务部的密电,略称: 革命党陆续来鄂,私运军火,并有陆军三十六标步兵,作为内应,闻 将于十五六日起事,宜速防范云云。 瑞徵见了这种电文,飞饬陆军第八镇统领张彪,分布军队,按段巡查,督署内 外,布满军警,又命文武官员,不得赏中秋节,就是瑞徵本人,也无心筵宴,日夜 不得安枕。 不知不觉过了十五、十六两日,毫无动静,方才有些安心,认为枉自虚惊一场。 到了十七日晚,方与妻妾补赏中秋。 由于营兵人人自危,遂密谋起事,定于十九日夜间9点钟,放火为号,一齐到火 药局会齐,先搬子弹,后攻督署。 可怜那瑞徽、张彪等人,在酒足饭饱之后,尚在睡梦之中。 这天晚上,月色微明,满天星斗悬在半空之中,听谯楼更鼓,已打二下,忽然 一道红光,直冲九霄。 工程第八队左队营中,列队齐出,左右两臂,各系白巾,肩章都已扯去。督队 官阮荣发,右队官黄坤荣、排长张文澜等,出营阻拦。 这时革命军说: “诸位长官,如要革命,快与我们同去。” 这些人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听得进这种良言的劝告,阮、黄诸人,还是神气十 足地吆喝道: “快快与我都滚了回去,不然军法从事!” 可是他们的话音未绝,乒乓几声枪响,枪弹已钻进了他们的胸膛,送他们到阴 曹地府,向阎老五那儿报到去了。 当下,革命军跑步急进,遇有人阻拦,一概不管,只管乒乓乒乓一顿乱枪,请 他吃枪子。到了楚望台边,有旗兵数十人拦挡,被革命军一顿乱枪,打得无影无踪, 遂扑入火药局内,各将子弹搬取。 这时,十五协的兵士,已齐集大操场,随带了弹药,同工程队联合,一齐去攻 打督署。 途中适遇防护督署的马队,阻止前进。革命军们叫道: “我们彼此都是同胞,何苦自相残杀。” 那些马队官兵,闻听此言,觉得很有道理,不但不开枪,也一同入了革命军。 于是兵分三路,一向凤凰山,一向蛇山,一向楚望山,各将大炮架起,对着总 督衙门轰击,霎时间将总督衙门头道门毁去,革命军在炮火之中冲入总督衙门,寻 找瑞徵。 哪知把个总督衙门,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哪里有瑞徵的影子。众人哪里知道, 瑞徵早带了妻妾和金银细软值钱的东西潜逃出城,跑到楚豫兵轮上去了。 当革命军转身去寻找张彪的时候,哪知张彪也和瑞徵一样,早已逃之夭夭,不 知去向了。 各兵齐集督辕,天色渐明,大众公推一位统领,倒是一致的,愿意推戴一位黎 协统。 这位黎协统,名元洪,字宋卿,祖籍本是越南人,因为越南被法国侵占,其祖 父不愿受法人统治,遂携带一家,移居中国湖北黄冈县,在那儿定居,入了中国籍。 这位黎协统中过文秀才,后来入北洋水师学堂学习,毕业后,他娴熟陆、海军战术, 中东一役,黎元洪曾任炮船内的兵目,因见海军败得太冤枉,痛愤投海,意在自杀 报国,为一水兵救起,由烟台流入江南。 时值张之洞任两江总督,一见倾心,立写“智勇深沉”四个大字,以为奖赏, 后张之洞调任西湖总督,黎元洪亦随之而去,及张之洞调入北京,黎元洪仍然留在 湖北,任二十一混成旅协统,为人温厚和平,待部下有恩,所以军人无不乐戴。 众议既已决定推黎元洪为统领,一齐奔向黎的大营,请出黎协统,要他去做都 督。 黎元洪开始只是推却,可是革命军人哪里肯依,一定要他出任,黎元洪见推辞 不得,方才说道: “要我出去,须要听我的号令:第一条,不得在城内放炮;第二条,不得妄杀 满人。此外,还有比如抢劫什物、奸淫妇女、捣毁教堂、骚扰居民等事,统是有干 法律,万不可行!诸位从与不从,宁可早早说明,免得后悔。” 大家齐声遵令,遂拥着黎元洪到咨议局,请他出任都督,把咨议局改为军政府, 邀议长汤升龙出任民政。 部署既定,黎都督便发出了密令,命统带林维新带兵去袭击汉阳,林统带连夜 渡江,袭击了兵工厂,随向汉阳进发,汉阳知府知道总督瑞徵尚且跑了,自己何苦 送死,所以不待革命军到,早已远走高飞。 革命军不开一枪,不打一炮,正应了那句老话,兵不血刃,唾手而得,占据了 汉阳城,旋又分兵渡江,占住了汉口镇。 这时,武汉三镇完全控制在革命军之下,并由鄂军政府撰布檄文,传达全国。 鄂军一起,清廷大震。这时内阁汉大臣中,如孙家鼎、鹿传霖、张之洞等都先 后谢世,只剩下徐世昌、那桐作为庆亲王奕劻内阁总理的副手。 清廷闻知武昌兵变这一恶耗,即令陆军大臣荫昌督率陆军两镇,以及湖北所有 各军与赴援的军队,均归其节制调遣,又令海军部加派兵轮,饬萨镇冰督驶战地, 并饬程允和率长江水师,即日赴援,一面把瑞徵、张彪等革职,限他克日收复省城, 戴罪图功。 种种谕旨,传到武昌,那黎都督元洪恰也不慌不忙,只分布军队,严守武汉, 专等清军到来,一决雌雄。 又因兵少,不敷防御之用,于是出示招兵,不到三日,已有两万人入伍,随令 各队长日夕操练,预备对垒。 复出一剪发命令,无论军民人等,一律剪掉发辫,把前清时的猪尾巴统行革去。 当下择于8月21日祭旗,以红黄蓝白黑五色旗为标志,届期天气晴朗,黎都督率 同义师,诚诚恳恳地祷告了天地,读过了祭文,然后撤祭。 这一天探子回报,清军统带马继增已率二十二标抵汉口,驻江岸,清陆军大臣 荫昌亦出驻信阳州,海军提督萨镇冰自率舰队到汉,在江心下碇,双方战势渐渐逼 紧。 黎元洪于26日,发步兵一标,赴刘家庙。这时,张彪的军队在此驻扎,鄂军放 了一阵枪,张彪的军队伤了几十人,便退下去了,鄂军也不追赶。 次日张彪会合河南援军反攻,也被鄂军打败。 到了第三次开战,鄂军复夺得清营一座,内有火药6车,快枪千支,子弹数十箱, 白米2000包,银洋14箱,以及许多军用器物等。 第四次、第五次开战,清军虽多数倍,怎奈人人解体,全不耐战,一半弃甲拽 兵而走,一半举枪投降。 经过五次战仗,清军连战皆败,鄂军连战连捷。这一消息,不胫而走,遍及全 国,这下子大大鼓舞了民气,黄州府、武昌县、沔阳州、宜昌府、沙市、新堤、次 第响应,竖满白旗。 到了8月30日,湖南民军起义,逐去巡抚余诚格,杀死统领黄忠浩,推陈达峰为 都督,陈作新为副都督。 同日,陕西省亦举旗起义,是由张凤翔、张益谦发动的,巡抚钱能训举枪自杀, 将军文瑞投井自尽。 这时,各有警报,雪片一样,纷纷送达清廷,摄政王载沣惊愕万状,忙召集内 阁总理庆亲王奕劻、协理徐世昌,以及王公大臣一班子老年、少年,齐集一堂商议 对策。 可是这些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开口,也无法开口。 只急得那摄政王手足无措,几乎垂下泪来。 庆亲王奕劻见摄政王载沣急成这个样子,不由心中暗笑,原来你这个摄政王就 这么大的能耐。但是暗笑归暗笑,他身为内阁总理,到了这个分寸上不能一言不发, 而且也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好机会。 当下奕劻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王爷,我想保荐一位在籍的人员,此人若肯出山,平定这股兴风作浪的无知 乱党,定可易如反掌。” 当庆亲王奕劻此话一出,所有在场的王公大臣、文武官员的精神无不为之一振, 就好像被心火烧得昏昏沉沉的病人,吃了一剂凉药一样,立即感到心中轻快,清身 凉爽;又好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绳,不但一齐把目光投了过去,还有不少 的人督促道: “王爷,是谁呀?快说,快说吧!” 哪知庆亲王奕劻却故意卖关子,对众人的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把那双眼 闪来闪去地,看着摄政王载沣,一言不发。 大概摄政王载沣对奕劻的心思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故而慢吞吞地总是不开口, 后来大概是被众王公大臣对奕劻的督促声,催促得也有些沉不住气,感到再不说话 就不好了,才抬起头来,望着这位内阁总理奕劻说道: “王爷保荐的是哪一位?” 有了摄政王载沣的这一问,奕劻便再也不拿腔作势了,便朗声说道: “我保荐的不是别人,便是曾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过去以足疾开缺,现在 养病在家的袁项城袁世凯!” 奕劻这话登时引起了在场的王公大臣们新的震动,在整个大厅里,好像乱了的 苍蝇,嗡嗡嗡嗡地乱响起来。 一种人认为,奕劻的这一提议,实为安邦定国之策,若想平定革命党,非此人 莫属。支持这种主张的,有徐世昌、那桐这一类人。 另一种人则坚决反对,认为袁世凯老好巨猾,助纣为虐,过去迫害先帝致死, 没有治他的罪,仅仅开缺口籍,就够便宜他的了,倘若此人东山再起,手握重兵, 这皇族之中,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叫他复职,像载洵、载涛 等,便是持这种态度的。 还有一种人,虽然不赞成起用袁世凯,但是在满人当中,除荫昌尚称知兵外, 其余的人都是肩不能荷枪,手不会执笔,目不识丁,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自 顾不能,如何上得战阵?不用袁世凯,还用谁呢? 再者还有一说,无论袁世凯怎样,总是大清国的臣子,对皇上是尊重的,总比 革命党要强得多,革命党不是叫喊要推翻大清吗?袁世凯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若是把袁世凯和革命党比较起来,还是袁世凯要好得多,再一说,对袁世凯即 便开刀的话,也不过摄政王一家,于别人也没有多大关系,故而这种人的叫喊声, 虽然没有第一种人高,但还是欢迎袁世凯的。 欲知摄政王载沣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