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花言巧语骗载沣 话说摄政王载沣问他的两个兄弟,可有能代替袁世凯之人,如有便不用他。可 是载洵、载涛二人,从表面看来,都是翩翩少年,丰姿原是俊美,只可惜胸中并无 军事知识,也无社会经验,只是凭着乃兄的势力,才当上郡王和掌管军队的,原是 一对绣花枕头,外表虽然好看,里边尽是糟糠败絮。 当乃兄要他们提出更合适的人选时,他们如何提得出来,只是会说: “你是摄政王,你总览全局,用谁合适你最清楚,我们若要知道用谁合适,我 们早当上摄政王了。” 载沣对两位胞弟的如此无理蛮缠,他们既提不出合适的人选,又坚持不用袁世 凯,感到又气又恨又拿他们没有办法。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门官来报, 内廷大总管张公公到来。 载洵道: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一定又是宣什么懿旨。”载涛道。 载洵又对载沣道: “他来了无论说些什么,对我们有利的我们就听,对我们没有利就不听,现在 大权在我们手里,不是先帝爷在位的那个时候了。” 载沣、载涛当然明白载洵所说的,不能再像光绪那样受慈禧太后的摆布了,因 为他兄弟三人,都握有一定的实权,不过载沣总比他们年长几岁,又在政界行走多 年,社会经验比他的两个兄弟丰富得多,当下喝道: “休得乱言,快随我出去接旨。” 载洵、载涛方才不说什么了。兄弟三人一齐来到大厅,当下跪倒在地,口称: “奴才载沣、载洵、载涛接旨。” 小德张站在那里,并不还礼,只是口宣懿旨: 近悉鄂军叛变,荫昌征剿无功,兹着摄政王载沣,这速起复袁世凯, 命其征讨叛军,钦此。 载沣、载洵、载涛兄弟三人齐称遵旨。叩头谢恩之后,方才站起身来。载沣道: “张总管请坐。” 小德张连忙蹲身请安道: “在王爷的面前,哪有奴才的坐位,不敢当,不敢当。” “嗨!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庙堂之上,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外人也没有,何 必如此多礼,坐坐何妨!” “王爷既然如此赏赐,奴才只有从命了。”说着便打了个千坐了下来。 载洵、载涛见小德张公然坐了,便向小德张白了一眼,也不说话,气咻咻地坐 在一旁。小德张看在眼里,却装作没有看到,而是欠了欠身问道: “王爷留下奴才,不知有何训示?” “张总管,你太客气啦,本邸留下张总管,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太后深居官禁, 本邸还未向太后启奏。这用人带兵之事,太后是怎样知道的?” 载洵、载涛对载沣这一问,还是感到满意,因为他们心里也正为这件事生气。 小德张一听摄政王载沣问起为什么起用袁世凯之事,心说: “载沣啊载沣,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厨什么粪。你不是想斗法吗?那好, 我就和你斗斗。”于是嘿嘿一笑说道: “王爷,您既然下问,奴才我只有据实回禀。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上午,庆王 爷差人把奴才叫去,说武昌军务吃紧,荫大人连吃败仗,一筹莫展,坐困愁城,如 不起用袁世凯,大清的宗庙社稷,恐难保全,要我转奏太后,乞求太后做主。 “奴才心想,庆王爷是内阁总理大臣,这又是国家的大事,不能不奏,所以便 向太后禀奏了。” 载洵、载涛心中说道: “我们早就猜到一定是老庆捣的鬼,如今果然如此。”二人便向小德张狠狠地 瞪了一眼,小德张还是装作没有看到。 这时载沣又问道: “张总管,庆王爷说我对这件事是如何看法呢?” 小德张又是嘿嘿一笑,说道: “庆王爷说:王爷也是想快点扑灭这股革命党的,可是对用袁世凯有疑虑,因 为先帝爷是因为他才遭到囚禁的。” 载沣听小德张说起了光绪因袁世凯而被囚于瀛台之事,心中不由一震,连忙问 道: “太后对这件事是如何看的呢?” 小德张不由心中暗笑,心说: “上钩了,我让你空欢喜一场。”于是说道: “王爷,太后一听说庆王爷要起用袁世凯,立即就恼了,骂道:‘袁世凯是个 什么东西,不是他这个狗杂种,先帝还不能落个囚禁终身,早早地龙归大海呢!不 能用!’” 载沣、载洵、载涛听小德张这么一说,都立即来了精神,载沣毕竟老练得多, 他没有开口,而是思量小德张的话,为什么和方才宣的懿旨不一样。 而载洵、载涛却齐声说道: “太后这样说,就满对了。” 载沣却提出了疑问,说道: “张总管,既然太后说了袁世凯不能用,为什么又下起用袁世凯的懿旨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 经载沣这么一说,载洵、载涛也想起来了,是呀!既然她说了不用袁世凯,为 什么又下起用袁世凯的懿旨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们为什么偏忘了这一档子事 了?不由也问道: “这是怎么回子事?” 小德张见自己耍了载洵、载涛,不由得开心地笑了。他笑嘻嘻地说道: “王爷,是这么回子事,太后一开头是恨袁世凯的,还骂了庆王爷一顿。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想了想,陆军大臣荫大人,这是在德国留学的人都打了 败仗,朝中还有何人?她老人家倒是想起询王爷、涛王爷二位王爷来了,说道: ‘他们俩都是带兵的人,又都是金枝玉叶,是皇家最亲最近、休戚相关的人,不然 就让他带兵去打革命党,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当年捻匪窜扰京畿的时候,慈禧老佛 爷就让老恭王爷带兵去保定防御,现在请他们二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别看载洵、载涛不愿意用袁世凯的劲儿那么足,可是一听说让他们去带兵攻打 革命党,那就有点直了眼啦,他们哪里知道什么叫行兵布阵、斗引埋仗呀!直吓得 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也别怪他们害怕,枪子这玩艺儿,没亲没后,打在谁的脑袋上, 就给谁钻上一个窟窿,小命儿就玩了完啦,吃什么也不香啦。 哪知小德张又继续说道: “王爷,您们可千万别见怪,奴才这会儿可就多了嘴啦。” 载洵、载涛心想,狗嘴里还能长出象牙来,你还会替我们说好话,日头还不是 从西边出来。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还是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不由得一齐问道: “你是怎么说的?” 小德张把嘴一张,哈哈一笑,说道: “王爷,莫要心急,听奴才说给您老听,奴才是这样说的。我说:‘太后,您 想让二位王爷带兵去打革命党,王爷恨不得一时把革命党灭了。这是出于对大清的 江山社稷负责,这完全是一片好心。可是奴才以为,这二位王爷,还是不去的好。 因为他们是金技玉叶,可伤害不得。为什么呢?当年为了剿平捻匪,慈禧老佛爷调 用了蒙古亲王僧格林沁僧王爷。这位僧王爷在剿灭捻匪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 曹州府一战,僧王爷不幸中了捻匪的奸计,为国捐躯,害得慈禧老佛爷三天不临朝, 三天不听戏。故此奴才劝太后,还是不要让二位王爷临阵的好,请太后三思。’” 载洵、载涛听小德张说,在隆裕太后面前给他们讲情了,心里不由感激起小德 张来,便又一齐问道: “太后怎样说呢?” 小德张从载洵、载涛的眼神里,猜到载洵、载涛二人已经上了他的圈套,便又 哈哈一笑,说道: “太后听说之后,想了一会儿说:‘那么就不必让他们去了,万一真的有了个 什么闪失,我也对不起列祖列宗。’所以太后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载洵、载涛听说不让他们去带兵打革命党了,把悬到嗓子眼儿的心,咕嗒一下 子放下了,还暗暗地出了一口长气。 小德张看在眼里,不由心中暗骂,真是一对笨蛋。 沉默了多时的摄政王载沣,这时才问道: “为此太后才决定起用袁世凯?” 小德张知道载沣比载洵、载涛老练得多,权力也大得多,他一时还咂不透摄政 王载沣这话的意思,便又说道: “太后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为了让列祖列宗开创的基 业不丢失在她的手里,只好把先帝的仇恨,暂且放过一边,先平了革命党再说。不 然的话,真的革命党打过来,那是玉石惧焚哪。太后衡量了轻重,才狠了狠心,下 了这道懿旨。” 载沣听了之后,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他是在咀嚼小德张这话的可靠成 分有多么大。 小德张见载沣兄弟三人都不说话,担心问话问多了,问出纰漏来,便起身道: “王爷还有什么指教,如果没有的话,奴才就回宫复旨去了。” “没,没什么了,你走吧!”摄政王载沣还在思索小德张方才说过的话,所以 答话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小德张告辞走了,载洵、载涛二人一齐问载沣道: “哥,你决定用袁世凯了?” “嗯。” “你忘了先帝之仇了?” “没忘。” “既然没忘,为什么还用这个老贼?” “这叫没办法的办法,第一,有太后的懿旨,如若不用,便是抗旨不遵之罪; 第二,这是下油锅拣个凉地方。” “什么叫下油锅拣凉地方?”载洵、载涛不解地问道。 “你们也不想想,如若革命党杀进京来,咱们是家破人亡,社稷难保,大清的 江山就算完了;可是起用袁世凯呢?他做的官再大,也是大清朝的官。当年我们的 世祖皇帝,也曾封过吴三桂为平西王,官不算小了,还把云南封赏给他,可是他一 不听调遣,想造反,就发兵把他灭了。 “还有曾国藩在平长毛、李鸿章在平捻匪中,都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我们不也 是把他们封个侯爵、伯爵算了。 “我这次起用袁世凯,这叫驱狼斗虎之计,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若袁世凯打 胜了,革命党就完了,给我们除去了一个心腹之患。 “可是袁世凯要败了呢?我们既有话来责备老庆,还可以给袁世凯加上一个治 军无方,丧师辱国,徒糜国努之罪,冠冕堂皇地治他的罪,杀他的头,不仅袁世凯 自己无法辩解,便是老庆、徐世昌、那桐也无法替袁世凯辩护和求情了。 “那时既可为先皇报了仇,还名正言顺,较之以陷害先皇之罪杀他理由更充分 得多,因为那样杀他,他可以往慈禧太后、荣禄、李莲英的身上推。这样杀他,他 便没的可推了,你们道是也不是?” 经过摄政王载沣这一番精辟的议论分析,他的两位兄弟载洵、载涛方才如梦初 醒,深服乃兄的老谋深算,不但不反对了,还一齐点头叫好,同意起用袁世凯了。 第二天,摄政王载沣复又召集内阁以及王公大臣会议,说是经过深思熟虑,决 定起用袁世凯,补授湖广总督,负责进剿革命党,规复武昌。 摄政王此言一出,出乎意料的是,无论是满大臣,还是汉大臣,以及王爷,竟 无一人反对,一致同意。原来,一是庆亲王奕劻给一些人作了工作;再则是,有一 些人是看摄政王载沣的颜色行事的;还有一些人已得到了小德张传谕的风声。摄政 王既然已经同意起用袁世凯了,自己再出来反对,将来传到老袁的耳朵里,自己岂 不是白当仇人。这么一来,无论从那个方面想的,都不会提出反对意见,所以就一 致通过了。 庆亲王奕劻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便无别话,当下由摄政王下谕,内阁 拟旨,给河南项城袁世凯发出了电报。 正拟散会之时,忽然一位大臣挺身而出,说道: “此次革命党起事,完全由盛宣怀激变川民而起,他要将四川铁路收归国有, 以致川民争路,革命党乘机起衅,以致造成生民涂炭,国家兴兵糜饷,理应对盛宣 怀严惩,以平民愤,庶乎对征剿有利。” 庆亲王奕劻是受过盛宣怀好处的人,到了盛宣怀要掉脑袋的时候,他不能不出 来替盛宣怀开脱。 经过反复争议,最后方才由摄政王说话,以皇上的名义,把盛宣怀革职,可是 盛宣怀早已搂足了不下上千万两的白银,也不希罕什么官儿了。 哪知过了3天,袁世凯自项城来电,谎称足疾未愈,不肯出山。 原来,袁世凯嫌官微权小,便先给庆亲王奕劻来了电告,说明官职太小,无意 屈就。然后才给清政府摄政王来电,则称足疾未愈。 为什么袁世凯不立即出山呢?在电报到达后,袁世凯正在思考之时,忽然有人 从北京来,就是袁的亲信赵秉均,此人外号小诸葛,赵对袁谈了北京的情形。二人 商定仿照周瑜、诸葛亮火攻曹营的故事,各写四字,看是否相同,结果赵写是“两 利俱存”,袁写的是“两面威吓”,其意完全吻合。于是袁世凯便装腔作势故意不 来。 本来载沣就不想用袁世凯,如今袁世凯来电,自称足疾未愈,不能临阵讨敌, 这正给了摄政王载沫向隆裕太后说话的理由,不是我不用他袁世凯,是袁世凯的病 还不好。于是,对隆裕太后奏道: “既然袁世凯足疾未愈,这也是没法的事儿,先由陆军大臣荫昌再支持一些时 候,一是凭黎元洪的一点兵力,他也不敢北伐;再者我们再等待一下,战情也可能 会有变化。” 隆裕太后知道什么,便点了头。载沣便顺水推舟,把请老袁出山的事搁了起来。 摄政王载沣沉住气了,庆亲王奕劻却沉不住气了,奕劻当然明白,老袁不来为 什么,载沣不再宣召老袁为什么。 奕劻暗暗埋怨袁世凯,我为你费尽了心机,好不容易谋到这么个好机会,还得 小德张相助,方才成了,你先出来,一步一步地向上爬还不行吗?为什么又吃糖瓜 又拿糖,结果把弦绷断了,鸡也飞了蛋也打了,这却怎生是好? 奕劻想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由摄政王而起,不是前年载沣要和袁世凯算账, 一定要杀袁世凯,自己也不会劝袁世凯辞职,袁世凯不回项城,天下也不会这么乱, 出个把革命党,袁世凯也对付得了,也就引不起目前的危机,就是这回召袁世凯出 山,如若不是载沣挡道,只要自己一封电报,老袁必定会欣然而来。 奕劻左思右想,自己诸事掣肘,都是因载沣从中作梗,只有搬掉此人,诸事方 能随顺。而只有通过小德张才能把载沣的摄政王罢了。转而一想又行不通,因为自 载沣执政以来,虽无建树,但也无劣迹,硬行罢免,一是隆裕太后不从;二是更招 国人之怒,自己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又撒手不下,奕劻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条毒计,一不做,二不休,搬 不倒葫芦洒不了油,派人把他干掉算了,如若把载沣杀了,然后朝革命党人身上一 推,就是没人对证的事儿。 最后给他加一个好的谥号,追赠一些好的称呼,再来个世袭罔替,他家一定不 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对,便是这个主意。可是转而一想,用埋地雷和扔炸弹的方法都行不通。因为 载沣自被封为摄政王之后,侍卫和护卫人员都增多了不说,每个人都配有长短枪, 短枪是六轮子,快枪是十三响。 若是行刺不成,被活捉了去,到了大堂之上,板子一打,夹棍一夹,招供出来, 却不连累于我?这个办法不行。 这个办法不行,哪个办法行呢?奕劻为这事可伤了脑筋,他在书房之中,感到 十分气闷。本来这时已到9月上旬,秋季天气,一早一晚,已有凉意。可是他由于心 绪不宁,心中烦躁,仍感气闷,便到天井中走走,忽然一桩诧事惊人。 要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且看下四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