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大总管一言九鼎论逊位 摄政王这时已无权无兵,当这个有名无实的摄政王,不但没有意思,而且是活 受罪。当下说道: “这共和之事关系重大,本邸也不敢做主,且待奏过太后之后,再告诉于你。” 其实,摄政王载沣这样回答,早在袁世凯袁大臣的意料之中。况且他又已摸到 了隆裕太后的底细,落得做个顺水人情,于是点头说道: “王爷之言极是,袁某静候回音,以便回答唐代表。”说罢作别而去。 摄政王载沣也不怠慢,当下立即进宫,面见太后,跪安之后,起来奏道: “启奏太后,适才袁世凯过府,问及共和之事,应如何答复?” 对这共和之事,隆裕太后早已胸有成竹,便轻轻地答道: “既然革命党要求共和,那就共和好了。” 摄政王载沣明知这样办了,这大清的江山就不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了,就要改姓 啦,可是自己已无回天之力,说什么话也没用啦,反而显得自己恋位,于是说道: “如若实行共和,奴才这监国摄政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隆裕太后一听,果不其然,正像小德张说的那样,载沣和善耆反对共和,就是 怕丢了权,于是说道: “正是如此,你去拟旨吧!” 载沣一听隆裕这个口气,也是不想让自己当这个监国摄政王了,到了这个分寸 上,他不由得暗暗落泪,口中不说,心里却叫道: “太后啊太后,这大清的江山,就断送在你我二人的手中了。” 尽管他心里这样想,口中却应道: “奴才这就去拟旨。” 少时拟旨已毕,隆裕太后看了看,用上了玺,予以公布,大意是: 为遵顺民意,实行共和,兹免去载沣监国摄政王封号,仍以醇王爵号, 退回藩邮,不再干预国政,此后一切国政,都责成总理大臣袁世凯,至保 护幼帝的责任,归太保世续徐世昌负责,钦此。 隆裕太后此旨颁布之后,载沣自回藩邸去了。 这时全国的全副重担都落到了袁世凯袁大臣的肩上,这正是这位袁大臣梦寐以 求之事,自然愉快地接受了。 不过,只让载沣辞去了监国摄政王,既不能满足中华民国的要求,也不能回答 外国商人,更未达到袁大臣的目的。于是袁大臣又向隆裕太后提出:对民国方面所 提各条,还有外商的电告,应如何回答,乞求训示。 隆裕太后本以为答应了共和,由袁世凯代替了摄政王,就万事大吉,一了百了, 哪里料到还有退位之事。 这件事太大了,她不便一人做主,实际上她也不知如何做主,只得召开御前会 议,与皇族会商。 由袁世凯把民军所提各条,一一列出,请皇族自行裁夺。这等大事,这是事关 皇运的大事,除奕劻、那桐等不开口外,在皇族中多数反对。 袁大臣也不与皇族成员争论,只把皇族不赞同退位之议,电告唐绍仪。 唐绍仪复电称,应速开国会,解决政体。袁总理复达皇族,皇族仍是不从。唐 绍仪遂辞职,这议和之事由袁总理直接管理。 也是严霜单打独根草,忽然四川来电,民军杀死了总督赵尔丰、新疆省杀死了 将军志锐、甘肃省杀死了总督长庚,蒙古、西藏也居然独立起来。 目前这种局面,仅仅剩下直隶、河南两省,还有新近去正独立的山东,能济得 甚事。这位袁总理也未免有些着急,仍奏请隆裕太后,请她如前代表唐绍仪之议。 隆裕太后本是个没主意的人,从前听了小德张的话,罢了摄政王,用了袁世凯, 这下子倒好,过去革命党只在远处叫阵,如今添了个袁世凯,天天在耳边来说,要 清帝逊位。 可是皇族中多数人都不同意,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掉泪不说话。 袁世凯对隆裕太后的不说话还真没有办法,只好再找小德张帮忙,小德张想了 想,便告诉袁总理,可如此如此,袁世凯听了连连点头。 袁世凯于次日写了辞呈,奏请辞去总理职务,愿意退居闲地。 过去有摄政王,无论哪个官员的辞呈,都递交摄政王,摄政王对奏折多数直接 处理,少数与隆裕太后商量,故而隆裕太后得以仿效乃姑慈禧,可以悠哉游哉。 如今不同了,摄政王已行归藩,不预闻国政,袁世凯有事便直接找隆裕太后, 说起来她已和垂帘听政差不多了,但她无御人之能,遇事只有以泪洗面。可如今又 遇上袁世凯要辞职这样的麻烦事,只好仍找醇王载沣商量,载沣思前想后也无别法, 只有请太后温辞慰留。 谁知老袁仍是因辞,隆裕太后忽然想起乃姑慈禧太后,曾加封曾国藩为侯爵, 只累得这位曾侯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于是加封了这位袁总理为一等侯爵。 哪知这位袁总理,恳切上表,不愿加封。 这下子隆裕太后可没了主意,便对小德张说道: “袁世凯不肯就封,这却怎生是好?”说到这儿不由又哭了起来。 小德张给她擦去眼泪,劝道: “太后保重要紧。” 隆裕抽泣道: “大清的江山就要完了,我还保重什么?都是听你的话听的,说什么任用老袁, 一定会剿灭革命党,天下水保太平,不想弄到这般地步。” 小德张佯装害怕,跪下叩头道: “奴才见太后日夜烦恼,也是出于爱护太后的一片好心,才出了这个主意的, 乞太后恕罪。”说罢又叩起头来。 隆裕见小德张跪在地上叩头,不由又心疼了,说道: “你起来吧!现在磕头也没用了。” 小德张起来又献计道: “太后,你光这样发愁,愁坏了身子也不中用,以奴才之见,庆亲王奕劻乃是 四世老臣,为人足智多谋,何不把他宣进宫来,看他有无办法。” 隆裕太后一想,也有道理,便说道: “好,你就与我宣庆亲王入宫。” “嗻!”小德张应声去了。书中代言,这一手是小德张和袁世凯二人唱的双簧, 故意这样安排的。 奕劻进宫叩安之后,由隆裕赐座。 奕劻明知故问地说道: “太后召奴才进宫,不知有何差遣?” “现在国家形势危急,民军要我大清皇帝逊位,在这紧急关头,内阁总理袁世 凯,又表请辞职,国事无人管理,你再出任如何?” 奕劻忙离座叩头道: “太后,不是奴才不肯为国尽力,只是老迈无能,实难胜此重任。” “那么要醇王再出来如何?” 对隆裕太后的话,把奕劻和小德张都吓了一大跳,心说,不好,老袁把弦要绷 断了。小德张向奕勤使了一个眼色,奕劻心照不宣地微微点了点头。奕劻这个动作, 只有小德张才看得出来。奕劻奏道: “太后,奴才认为朝令夕改,乃取败之道也。太后懿旨,令摄政王以藩王归第, 不再与闻朝政,不过数日,复令亲政,恐醇王未必肯受命,袁世凯亦未必心安,望 太后三思。” 隆裕听了发愁道; “袁世凯要求辞职,你又推说老迈无能,醇王再出亲政,又多不便,这却怎生 是好,难道朝政就无人管了不成?” 奕劻见时机已经成熟,便欠身离坐,跪下说道: “太后如不以奴才为不才,奴才情愿去劝说袁世凯不再辞职。” 隆裕现在愁的是国家大事没人去管,如今听奕劻自己主动要求,去劝说袁世凯 不再辞职,当下感到十分欣慰,便说道: “这很好,那你就辛苦一趟吧!无论如何,也要劝袁世凯不再辞职。” “为了宗庙社稷,这是奴才分内之事,说不得什么辛苦。太后还有什么谕旨, 如果没有了,事不宜迟,奴才这就去。” “那你这就去吧!” 奕劻站起身来,已经向后退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忙停下身来,奏道: “太后,奴才还有一事奏请。” 隆裕太后一听,心里又是咯噎一下,心想:莫非这个奕劻又不打算去了?不过 依然硬着头皮问道: “说吧!” “奴才想请求张大总管与奴才一同去,一是可以帮助奴才劝说袁世凯,再就是 张大总管也可以把劝说袁世凯的情况,详细奏禀太后。” 隆裕一听是奕劻要小德张和他一起去劝说袁世凯,不由得把悬着的一颗心又放 了下来,心说,这个奕劻想的就是多,他怕我对他不信任,不卖力气,才拉了小德 张一块儿去,于是点了点头道: “也好,就让小德张和你一块儿去。”她说到这儿,转脸对小德张道: “张总管,你就与庆亲王一块儿去吧!” “嗻!奴才便去。” 小德张也是愿意去的,他知道袁世凯不会白了他们二人。 奕劻与小德张一同来到袁世凯那里,这一次与上一次来,门卫的态度大不相同, 变得十分谦恭。报了进去,袁世凯很快迎了出来,进内落座,献茶之后,不用细讲, 袁世凯已知奕劻、小德张二人的来意。奕劻说道: “慰亭兄,你不能再推了,如若再推,恐怕煮熟了的鸭子就要飞了,太后已有 用他人之意。先说用我,我推说年老无能,太后又想再起用醇王,是我言说,朝政 不宜朝今夕改,幸亏太后没有再提第三个人,如若提出第三个人来,我还说不行, 太后若是责我一个: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难道坐视国家大乱不成?那时我将 无言以对,事儿可就糟了。” 小德张也借机说道: “多亏庆王爷见机而作,主动请求前来劝驾,袁大人,你就不必推辞了。” 袁世凯拱手谢道: “多蒙二人在太后面前美言,只是南京政府和皇族之间的争执,两不相让实在 使袁某为难。” 奕劻还未开口,小德张笑道: “袁总理乃聪明过人之人,怎么反而连这点小事也看不清了?庆王爷,我说这 话,不怕你不爱听,依我之见,大清国现在是好有一比,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 几天啦。 “皇族中虽然有不少人反对共和,但他们拿不出办法来,好比没头的苍蝇,只 是瞎嗡嗡,你只要把那为头的拿了,就立即无声无息了。” 奕劻比小德张在政治上老练得多,也狡猾得多,他不像小德张说得那样露骨, 而是含蓄地说: “慰亭兄,无须老夫明言,你一定很清楚,目前你已势同骑虎,骑着难,下来 更难,还是勉力为之吧!” 有了小德张和奕劻的话,袁世凯又有了新的打算,便点头道: “二公既如此见教,世凯敢不如命,请即奏知太后,世凯不辞职也就是了,但 封侯之事决不受,世凯为国,寸功未立,岂能受封?待事成之后,世凯必当重报二 公也就是了。” 对袁世凯最后这句话,奕劻和小德张二人心里是明白他的含意的,当下心照不 宣地会心一笑,因袁世凯已不再辞总理职务,回去有话可交差了,便告辞而去。 隆裕太后是个缺乏见识的人,当她听说袁世凯已不再辞总理职务了,就满心欢 喜,认为还是庆亲王奕劻和小德张靠得住,也会办事,至于袁世凯不肯接受侯爵, 也就不想为什么了。 袁世凯既然辞封就职,只得再与南京政府伍廷芳电商,往返的电文总有几十次, 怎奈民国方面对清帝退位这一条毫不让步。 不过,这个时候对清室皇族来说,已无兵无饷,势难再战,皇族的王爷、贝勒 们,统已垂头丧气,失去了往日的威风,隆裕太后见各个王爷都低头不语,默默无 言,便垂着两行热泪对王爷、贝勒们说道: “难道我们大清的江山,就这样完了?” 这时军咨使良弼挺身而出,朗声说道: “太后万万不能俯允革命党,他们会得寸进尺,奴才愚见,决计主战。” 隆裕太后发愁道: “能战固好,但兵不效力,饷无从出,何以为战?” 良弼依然说道: “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宁可一战而死,也比受汉人的茶毒好得多。” 本来皇族大众多是低头不语的,如今听良弼这么一说,便也大胆起来,七嘴八 舌地主战。 可是也有一些人重复隆裕太后方才说过的话,就是“兵不效力,饷无从出”, 会议开了3天,也没弄出个结果来。 袁世凯早已得到小德张送来的消息,知道是良弼从中作梗,便暗道: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叫你尝尝厉害,你不知道我的手段。”当下唤来 几个心腹之人,吩咐如此如此。心腹之人应命而去。 这一天,袁大臣方出了东华门,正想上车之时,只见三个人,各从怀中掏出了 炸弹,一齐向袁大臣扔去,说来也巧,三枚炸弹,一枚也未爆炸。这三个人又从腰 中掏出枪来,可是还未来得及射出,早被袁大臣侍卫上前抓住了。 袁大臣吩咐莫要难为他们,且带回去,慢慢审讯! 据后来说,这三个人是革命党,已被处决了。不过这是从袁大臣口中说出来的, 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处决了没有?只有袁大臣明白。 无独有偶,就在同一天,偏偏良弼从外面办事回家,突然被一个人掏出炸弹, 照定良弼扔去,轰的一声巨响,等硝烟散后,良弼已经倒在血泊中,刺客也被当场 捉住,再看良弼时,已自一命呜呼。 当审问那刺客时,刺客坦白供认,自己是革命党人彭家珍,也不知是真是假, 彭家珍当时受戮,已无从查问。 一天发生了两次行刺大臣的事件,这些皇族王爷们的性命都是值钱的,古语有 云: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之下,何况这些王爷的家中,不只万金呢? 自然是个个惊慌,有的不敢出门,有的躲了起来,有一些人跑到天津外国租界 去了。哪一个还敢出来反对逊位之事。 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1912年1月22日,孙中山声明,如清帝退位,袁世凯 赞成共和,当即辞职,推戴袁世凯为大总统。偏偏在这个时候,袁世凯手下的大将, 驻鄂统领段祺瑞,联衔50名北洋将领,电请清帝退位。 隆裕太后这时已是山穷水尽,举目无亲,开御前会议也成难事,不在家的不在 家,不来的不来,来了的也是和隆裕太后一样,你瞧着我哭,我瞧着你哭,正所谓 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互相哭上一遍,谁也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后来还是和徐世昌商量,徐世昌本是和袁世凯穿一条连裆裤子的人,徐世昌装 得更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国威至此,臣不得不言,现在救亡之策,非顺从民意,赞成共和,下诏逊位 不可。” 隆裕太后道: “逊位之后,皇室有无保障?” “南边所争的是废除帝制,建立民国。只要能下诏逊位,就没有二话可说了, 至于皇室保障,每年还有皇室经费,这是万国通例,南边决无异议的。” 徐世昌退去之后,隆裕又和小德张商量。小德张说道: “太后,咱们指着和革命党分个高低上下的,就是依靠冯国璋和段祺瑞两个人, 如今段祺瑞又起来造反了,咱们还指望哪一个呢? “有句老话,就是下油锅也得拣个凉地方,现在看来是非逊位不可了,不然谁 来保护咱呢? “可是逊位不同于亡国,像李自成灭了明朝,咱们是让位,让位就得有优待条 件。太后,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隆裕太后一想,可不是吗?逊位不同于亡,应当有优待条件。于是命小德张把 袁大臣请来,授予袁世凯特权,电告中华民国代表,商议优待清皇的条件,彼此又 互相致电辩论。 正在争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当年行刺摄政王载沫的汪兆铭、黄树中又被民政 部尚书善耆从狱中放了出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