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开夏八童伶舞蹈班(2)
后来,我到他的化装室里去作自我介绍,向他旧事重提,说我曾经在伦敦马术
表演场扮猫儿陪他演出。但是他的反应极为冷淡。他甚至没有卸下丑角的化妆,可
以看出他的悲哀,他仿佛在忧郁中显得呆板了。
一年以后,他在纽约自杀了。报纸上登出了短短的一则报道,说一个和他同住
的人听见了一声枪响,发现马塞林已经倒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枝手枪,一张留声机
唱片仍在转动着, 奏的是《月光与玫瑰》。
许多英国喜剧演员都是自寻短见死的。T·E·邓维尔这位杰出的喜剧演员,
走进了一家酒馆雅座,听见有人说:“瞧那个家伙玩儿完了。”就在那一天,邓维
尔在泰晤士河边开枪打死了自己。
马克·谢里登是英国杰出的丑角之一,他在格拉斯哥的一个公园里用手枪自杀,
因为他的演出没受到该市观众的欢迎。
弗兰克·科因是一个性情活泼愉快的喜剧演员,和我们一起合演过戏,曾以这
一首轻松的歌曲唱出了名:
你别叫我骑那个玩意儿行不行?
要我对付那样的马呀,我可不能。
瞧,只有这种马我骑骑还不妨:
连姑娘们都可以在它背上晾衣裳!
他下了台后,总是那样满脸笑容,高高兴兴的。但是有一天下午,准备好和他
妻子坐了自己的马车去兜风,他忘了一件什么东西,叫妻子等着,自己走上了楼。
二十分钟后,妻子上楼去看他为什么耽搁了那么久,在浴室内发现了他。他倒在血
泊中,手里拿着一把剃刀——他抹了脖子,几乎连脑袋都给割下来了。
在我童年时代看到的许多艺人当中,那些给我印像最深的倒并不是戏演得很红
的,而是下台后在性格上显得独特的。在喜剧中扮演流浪汉和耍杂技的查摩,最肯
严格地训练他自己。每天早晨,戏院一开门,他就开始接连几小时练习他的杂技。
我们看到,他在后台怎样把一根台球棒竖在他下巴上不倒下,然后把一只台球扔到
空中,用那棒尖儿去接住它,再把另一只台球扔到空中,让它落在第一只球上边,
但不致再落下来——可是演到这后一招儿时,他常常会失手。接连着四个年头,据
他对杰克逊先生说,他一直在练习那一招儿,后来,一个周末,他准备首次向观众
献技了。那天晚上,我们都站在条幕后面看他表演。瞧他平时演得多么熟练,而这
是第一次演出呀!他把第一只球抛了上去,承在棒尖儿上不落下来,再抛上去第二
只球,又承在第一只球上面了。但是观众们只一般地报以掌声。杰克逊先生常常谈
到那天晚上的事。他对查摩说:“你叫观众们把你的玩意儿看得太容易了,所以你
卖不出去呀。你应当先失几次手,然后再接住它。”查摩大笑。“我还没练会怎样
失手哩。”查摩还喜欢研究摸骨看相,他说出了我的性格。给我看相时,他说我这
人无论学会了什么知识,都会记住了它们,并且会很好地加以利用。
此外还有最会招人笑和给人印像很深的格里菲斯两兄弟,他们常常使我感到困
惑,因为这两个在滑稽戏里耍荡秋千的丑角,老是在秋千上用大棉鞋狠命地踢对方
的脸。
“嗳哟哇!”被踢的一个说,“我看你再敢踢!”
“再敢踢?”……叭的又是一脚。
这时候一个被踢得晕头转向,露出了吃惊的神气,说:“瞧他又踢我啦!”
他们这种狂暴举动使我感到吃惊。但是,一演完了戏,他们就变得那样文静和
严肃,又是两个友爱的弟兄了。
丹·伦诺可以说是自从传说中的格里马尔德人以来最伟大的英国丑角。我虽
然没有看过全盛时期的伦诺,但我觉得,与其说伦诺扮演的是丑角,毋宁说他扮演
的是性格演员。母亲曾经对我说,伦诺那样想入非非地描绘伦敦下层社会,是富有
人情味的,是令人喜爱的。
大名鼎鼎的玛丽·劳埃德以轻佻活泼著称,但是我们和她一起在伦敦河滨马路
老蒂沃利剧场演出时,我再没有见过比她更严肃认真的艺人了。我总是张大了眼睛,
留心看这个神情焦急、身体很胖的小妇人在后台紧张地来回踱步,出场前她一直是
那么急躁和担心。可是一出场后,她就立刻变得轻松愉快了。
再有专爱刻画狄更斯小说中人物的布兰斯比·威廉斯,他模仿尤赖亚·希普、
比尔·赛克斯和《老古玩店》里的老者时,完全把我吸引住了。这个长相漂亮、
态度端庄的年轻人,对着那些吵吵嚷嚷的格拉斯哥观众表演时,已化身为这一些有
趣的小说人物,他所用的手法为舞台开辟了一个新天地。他还激起了我对文学的兴
趣;我想要知道这些书里面究竟隐藏着一些什么神秘——这些像乌贼鱼般隐住了自
己的狄更斯小说人物,是如何在这样千奇百怪的克鲁克香克的世界中活动的。
虽然我当时还不会阅读,但是我仍旧买了一部《奥立弗·退斯特》。
我对狄更斯的小说人物着了迷,于是要学布兰斯比·威廉斯那样模仿他们。这
种显露出来的才能是不会长期瞒过人的。所以,有一天我在模拟《老古玩店》里的
老者给其他的孩子看时,被杰克逊先生发现了。他当场宣布我是天才,并且决定要
将这一件事公诸全世界。
这件大事发生在米德尔斯布勒的那家戏院里。我们跳完了木屐舞,杰克逊
先生登上了台,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好像要宣布一位新生的救世主降临人间一
样。他说,在一班孩子当中发现了一位天才儿童,这天才儿童会学布兰斯比·威廉
斯扮演《老古玩店》里的老者,模仿老者如何看不出他的小蕾儿已经死了的那副情
景。
观众们已耐着性子看了一晚上很沉闷的游艺,这时候已经不大有兴致再往下看
了。我身上仍旧是一件平常跳舞时穿的镶花边领子的白亚麻布短罩衫,一条丝绒灯
笼裤,一双红色舞鞋,但是却要扮得像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儿。我们不知道从什么地
方,也不知道想什么办法,弄来了一副旧假发——也许那是杰克逊先生买来的吧—
—但是它和我大小不配称。虽然我的脑袋很大,但是那假发更大;那是一副给扮秃
了顶的演员戴的假发,是用长长的一圈儿灰色线制成的,所以,当我学着老人弯腰
驼背,出现在台上时,那样儿就像是一个甲虫在那儿爬,对此观众们抱有同感,于
是都嗤嗤地笑了起来。
这一来再要叫他们安静下来可就难了。我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嘘,嘘,你
们别作声,你们会吵醒了我的蕾蕾呀。”
“响点儿!响点儿!大声点说!”观众们嚷嚷。
但是我仍旧衰弱无力地悄声儿说着,完全像是在窃窃私语,于是观众们就开始
跺脚,而我刻画狄更斯小说人物的尝试也就到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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