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山奈电影公司(1)
离开基斯顿,确实令人依依不舍,因为我已经和孙纳特以及全厂同事有了感情。
我没有去向大家道别,我竟然没勇气那样做。经过的情形十分简单。我星期六晚上
做完了我的影片剪接工作,下一个星期一就和安德森先生启程赴旧金山;抵达该地
时,他那辆新买的梅塞德斯牌绿色汽车已经在那里等候着我们。我们只停下来在圣
弗朗西斯旅馆里吃了午饭,然后就向奈尔斯进发,因为安德森在那地方设有一所小
电影制片厂,专为埃山奈公司(“埃山奈”是“斯普尔与安德森”的第一字母被读
走了音)拍摄安德森的牛仔比利西部电影。
奈尔斯坐落在沿铁路线的地方,从旧金山乘汽车到那儿只需要一小时。那是一
个只有四百人口的小镇,居民多从事种紫花苜蓿和养牲口。电影制片厂设在一片空
地中央,离市镇大约有四英里路。我一见那个制片厂,连心都冷了,看来没有比它
那样儿更叫人泄气的了。它的屋顶是用玻璃铺的,夏天在那里面工作肯定十分热。
安德森说,芝加哥的制片厂会使我更为满意,那地方拍喜剧片的设备也比较好。我
在奈尔斯只待了一小时,安德森利用这一会儿工夫和他的工作人员处理了一些事务。
接着我们就离开了该地,再回到旧金山,在旧金山乘火车赴芝加哥。
我很喜欢安德森的个性,因为他具有一种特别迷人的地方。他在火车上就像是
在照看自己的兄弟似的招待我,每到了站头上就要买一些杂志和糖果。他年纪在四
十左右,对人腼腆,不多讲话,谈到公事时总是满不在乎地说:“不用担心。这件
事会办妥的。”他不跟人多交谈,好像神思很恍惚。但是我觉出他这人骨子里是很
精明的。
那一次的旅程很有趣。在火车上遇到了三个人。我们先是在餐车里注意到了他
们。其中两个人外表很神气,但是另一个人却显得和他们不大配称,那是一个服装
朴素、样子粗鲁的人。看到他们在一起进餐,我们就觉得奇怪。我们猜想,大概两
个人是工程师,而另一个显得落落寡合的是干粗活的工人吧。我们离开了餐车,其
中一个人走进了我们的包房,向我们介绍了他自己。他说他是圣路易斯的警察局长,
刚才认出了布朗科·比利。他和他的同事正把一名罪犯从圣康坦监狱押回到圣路易
斯去处绞刑,因为不能单独留下罪犯一个人,所以问我们是否可以到他们的包房里,
去见见那位地方检察官。
“我想,你们也许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经过吧,”警察局长把底细说给我们听,
“这个家伙作案累累。圣路易斯的警察逮捕了他,他请求警察准许他去自己房间里,
在箱子里拿几件衣服;当他在箱子里找东西的时候,他突然抽出一枝枪,打死了那
个警察,然后逃到加州。后来他在那里深夜行窃,当场被捕,被判了三年徒刑。他
刑满出狱的时候,地方检察官和我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这是一件蓄意谋杀案件—
—我们要处他一个绞刑。”他满意地说。
我和安德森到他们包房里去。警察局长是一个性情快活、身材矮胖的人,脸上
老是带着笑,眼睛眨巴闪亮。看来地方检察官比较严肃。
警察局长介绍了他的朋友,然后说:“请坐。”接着他又向那犯人转过身去。
“这是汉克,”他说,“我们送他回圣路易斯,那儿有点儿麻烦事等着他哩。”
汉克冷笑了笑,但是没说什么。他年纪已近五十,是一个身高六的大汉。他和
安德森握手,说:“我看见过您好多次了,布朗科·比利,说真的,您那样开枪,
那样拦路抢劫,我从来没见过演得比您更好的了。”汉克说他对我知道的极少,因
为他在圣康坦待了三年——“外面发生了许多事情,可是您都不知道啊。”
虽然大家谈笑风生,但是我感到有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紧张气氛。我不知道该
说什么是好,于是只是听着警察局长谈话,一面朝他淡淡地笑着。
“这是一个强横霸道的世界呀,”布朗科·比利说。
“是呀,”警察局长说,“可是我们要使它强横霸道得好一点儿。汉克总该明
白这个意思。”
“当然,”汉克粗声粗气地说。
警察局长开始讲他的道理:“汉克一走出圣康坦,我就这样对他说了嘛。我说,
如果他对我们规规矩矩,我们也会对他客客气气。我们不愿意用手铐,不愿意多麻
烦;现在他只戴了一副脚镣。”
“一副脚镣!那是什么呀?”我问。
“您连脚镣都没见过吗?”警察局长说。“撩起你的裤腿来,汉克。”
汉克撩起了他的裤腿,可不是吗,一副镀镍的脚镣,大约有五英寸长,三英寸
厚,四十磅重,很伏贴地套在他的脚踝上。从这件刑具,大家谈到了最新式的脚镣。
警察局长解释,说这种特制的脚镣里圈上有一层橡皮衬垫,犯人戴着可以舒适一点
儿。
“他睡觉的时候也戴着那个东西吗?”我问。
“嗯,那就要看情形啦,”警察局长说时轻蔑地看了看犯人。
汉克的那一笑是阴郁和神秘的。
我们一直坐到吃晚饭的时候,天色渐渐黑了,我们的谈话扯到了汉克怎样再度
被捕的经过情形。警察局长解释,从监狱交换的情报中,他们收到了一些照片和指
印,断定汉克就是他们要缉捕归案的。于是他们就在汉克要出狱的那一天,赶到了
圣康坦监狱大门口。
“可不是吗,”警察局长眨巴着小眼睛,瞅着汉克说,“我们在对街等着他。
不一会儿,汉克走出了监狱的边门。”说到这里,警察局长用食指在鼻子旁边抹了
一下,向汉克狡猾地指了指,露出阴险的冷笑,慢条斯理地说:“我——看——那
就是——我们要的那个人!”
他继续说下去,安德森和我都听呆了。“我们约法三章,”警察局长说,“如
果他对我们规规矩矩,我们就对他客客气气。我们带他去吃早餐,请他吃热狗、火
腿蛋。喏,他现在乘的是头等车。这要比戴着脚镣手铐受苦好多了。”
汉克笑了笑,嘴里嘟哝道:“如果存心的话,引渡的时候我是可以拒捕的。”
警察局长向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样对你不会有多大好处的,汉克,”他慢
腾腾地说,“那样只不过是稍微多耽误一点儿时间。像这样舒舒服服地坐头等车,
不是更好吗?”
“我想,是更好吧,”汉克迟钝地说。
火车驶近汉克的目的地时,他几乎是用爱怜的口气谈起了圣路易斯的监狱。他
想到要被其他的囚犯审问时,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神气。“我在想,那些黑猩猩看到
我在袋鼠法庭上受审,会怎样跟我开玩笑呀!大概,他们会捞走了我所有的烟草
和香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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