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山奈电影公司(2)
警察局长和地方检察官那样优待汉克,就好像一个斗牛士怜爱他即将杀死的那
头牛一样。他们要下车了,那天是除夕,所以,我们道别时,警察局长和地方检察
官都祝我们新年快乐。汉克也和我们握手,他阴沉沉地说,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不知道应当怎样向他道别。他那样犯罪,确是残酷和懦怯的,但是,看他戴着沉
甸甸的脚镣一跷一拐地走下火车,我又希望他能逢凶化吉。后来,我们听说他被绞
死了。
我们抵达芝加哥,有电影制片厂经理迎接,但是斯普尔先生没有来。经理说,
斯普尔先生有事到外地去了,要等到年假以后才会回来。我当时并不把斯普尔不在
的事看得很重要,因为电影制片厂也要等到新年以后才有事情可做。我和安德森一
家人共度除夕。元旦那天,安德森启程去加州,他向我保证,斯普尔一回来,就会
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办妥,包括分给我一万元红利的事。电影制片厂设在工业区里,
从前那儿分明是一所仓库。第二天早晨我到了那里,斯普尔仍旧没来,也没有为安
排我的工作留下什么话。我立刻觉察出这件事有点蹊跷,相信工作人员一定知道一
些底细,只是不肯吐露出来罢了。但是我并没有为这件事担心;我很有把握,相信
只要能拍出一部好影片,我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于是我问经理,我是否可以
获得厂内工作人员的全部合作,并全权使用厂里的一切设备。“当然可以,”他回
答,“这件事安德森先生已经吩咐过了。”
“那么我就要开始工作了,”我说。
“很好,”他回答,“您可以到二楼去找负责剧本组的露爱娜·帕森斯小姐,
她会给您一个剧本。”
“剧本不用人家的,我自个儿编,”我爽气地说。
我当时脾气很大,因为这些人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清楚,而斯普尔又不露面
;再说,厂里的工作人员都死气沉沉,那样儿有些像银行职员,而拿着领料单到处
走来走去,那样儿又有些像信托公司的管事——总之,他们办事的派头给人留下的
印象很深,但是制出的影片却并不如此。楼上办公室里,各组的房间被隔成许多像
出纳员坐的小阁子。那气氛是完全不利于搞创作的。每天一到六点,哪怕是导演正
拍到一半,电灯扭熄了,所有的人都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我到演员调配组去。“我想要组织一个班底,”我冷冷地说,
“是不是可以请你们派给我几个这会儿没其他工作的演员?”
他们让我看了几个他们认为可能是合适的人。有一个斗鸡眼演员,名叫彭·窦
平的,看来还懂得一些玩意儿,当时埃山奈没有派什么活儿给他干。我立刻看中了
这个人,就选用了他。但是,我还需要一个担任主角的女演员。我找了几个人来看,
其中有一个似乎还可以,那是公司刚录用的一个相当漂亮的年轻姑娘。但是,咳,
我的天呀!我竟然没法叫她作出反应。她太令人不满意了,最后我只好死了一条心,
把她打发走了。又过了许多年,格露丽亚·史璜荪对我说,那个姑娘就是她,当时
她对演电影抱负很大,不喜欢拍那些打闹的喜剧片,所以存心不和我合作。
当时埃山奈的大明星弗朗西斯·X·布什曼,觉察出了我不满意这个地方。
“不管你对这个电影制片厂怎样看法吧,”他说,“相对而言,它还是好的。”然
而,它并不好;我不喜欢这个电影制片厂,也不喜欢“相对而言”这个词儿。此后
情形越来越糟了。我要看样片,他们就让我看原来的底片,为的是要节省制正片的
费用。这使我大为吃惊。我要他们拿出正片来,他们当时的反应就好像我是存心要
叫他们破产似的。他们老是那样沾沾自喜,容易满足。因为他们是最早拍电影的一
家制片厂,仗着自己享有专利权,可以进行垄断,就根本不考虑到要拍好电影。虽
然其他的公司正在制出更好的影片,向埃山奈的专利权挑战,但是埃山奈仍旧那样
自鸣得意,每到星期一早晨分配它的剧本时,随随便便的,那样儿就像是在发纸牌
一样。
我已经快要拍完我的第一部影片《他的新行业》,两个星期已经过去了,但是
斯普尔先生仍旧没回来。我没有分到红利,也没有领到薪水,于是就很瞧不起他这
个人。“这位斯普尔先生跑到哪儿去了?”我去质问那些高级职员。他们很窘,都
不能作出令人满意的说明。我毫不掩饰我的鄙视,问斯普尔先生是否一向是这样办
事的。
此后,又过了几年,我才从斯普尔本人口中获悉当时是怎么一回事情。原来斯
普尔以前从来不曾听到过我的名字,所以一知道安德森和我签订了为期一年的合同,
薪水定为每星期一千二百元,还要分给我一万元的红利,他就拍了一份措辞激烈
的电报给安德森,问他是不是发了疯。而等他打听清楚,知道安德森和我签订合同,
只是听了杰斯·罗宾斯的推荐,完全是一次投机,这一来他就更加担心了。当时他
雇用的那些喜剧片演员,待遇最好的周薪只有七十五元,而他们所拍的喜剧片都很
难收回成本。因此斯普尔离开了芝加哥。
可是,斯普尔一回来,和几个朋友在芝加哥一家大饭店里吃饭,没想到那几个
朋友都向他道喜,祝贺我加入了他的公司。并且,以往从来不曾有过那么多的报界
人士涌到电影制片厂的办事处,去采访查理·卓别林的新闻。于是,他就想到要做
一次试验。他给了小侍者二角五分钱,叫他在饭店里找我。小侍者在客厅里叫喊
“查理·卓别林先生有人找,”这时候饭店里的人就聚到了一起,到后来那儿是一
片热闹欢腾。这是第一件事,它说明我是多么受人欢迎。第二件事发生在影片交易
所里,当时斯普尔不在。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我还在曾开始拍电影,我的影片已经
预售了六十五拷贝,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等到我的影片刚拍完,公司已经售
出了一百三十五拷贝,而订货单还在不断地涌进来。公司立即把售价从每英尺一角
三分提高到每英尺二角五分。
斯普尔终于露面了,于是我和他谈到我的薪水和红利。他一迭声地赔礼道歉,
向我解释说,他早已关照了办事人员,叫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办妥。他还没看到
合同,但是以为办事人员是知道的。我听了他这篇鬼话很生气。“你害怕些什么呢?”
我直截了当地说,“如果高兴的话,你现在仍旧可以取消你的合同嘛——实际上,
我认为你们已经撕毁了合同。”
斯普尔长得高大肥胖,说话的口气很柔和,要不是因为面色苍白,皮肤松弛,
突出的上嘴唇翘在下嘴唇上边,几乎可以说他的长相是漂亮的。
“如果你这样想,那我感到很遗憾,”他说,“但是,你总知道,查理,我们
是一个信誉卓著的公司,是一向遵守我们的合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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