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市之光》作宣传(1)
睽别十年后,我不知道这次回去时伦敦人会怎样接待我,于是感到惴惴不安。
我倒挺想悄悄地回去,不要惊动任何人。然而,我这次去是为了主持《城市之光》
的初映,这就必须为影片做宣传工作。后来,我总算不曾失望,有很多人来欢迎我。
这一次我住的是卡尔登旅馆,因为,和里茨旅馆相比之下,它是一个更老的地
方,住在那儿我会感到伦敦对我更加亲切。我住的一套房间十分华丽。每天走进卡
尔登,我就像是走
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我认为,要习惯于奢侈生活,乃是一件最使人发愁
的事情。但是,在伦敦,财富能使你每时每刻过着新奇有趣的生活。整个社会是一
个游艺会。早晨第一件事就是节目的开始。
我向窗外望出去,看见下面街上贴了好几幅招贴。一幅上面是:“查理仍然是
他们的宠儿。”我觉察到它的弦外之音,不禁会意地笑了。新闻记者对我非常客气,
我在一次招待会上闹了一个笑话:他们问我是否要去参观埃尔斯特里,我很天真
地问:“它在哪儿?”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光,微笑了笑,然后告诉我,说那是
英国电影工业中心。我当时确实显得很尴尬,所以他们也就不再见怪我了。
第二次去英国,几乎和第一次同样激动人心,并且肯定比第一次更为有趣,因
为我有机会会见了许多更有趣的人物。
菲利普·沙逊爵士打电话来,他几次邀我和拉尔夫到他公园弄的城里公馆和利
姆普纳的乡间别墅去吃饭。我们还和他在下议院共进了午餐,在议院休息室里会见
了阿斯托夫人。过了一两天,阿斯托夫人邀我们去圣詹姆斯广场一号午餐。
我们一走进客厅,就好像走进了蒂索夫人的群英殿——我们面对着肖伯纳、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劳合·乔治以及其他一些名流,但这些都是活生生
的人。由于阿斯托夫人富有过人的机智,所以谈话进行得很活跃,但后来她突然被
唤走了,接着就是一阵使我感到难受的沉默。幸亏肖伯纳把话说开了头,讲了一则
有关英奇教长的有趣故事:英奇对圣保罗的说教表示愤慨,说
:“保罗歪曲了我们教主的教义,可以将其比喻为把救主倒钉在十字架上了。”肖
伯纳最和蔼悦人的地方是,他会亲热地凑趣,使席上谈笑风生。
在午餐席上,我跟经济学家凯恩斯闲谈,说我在一本英国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
谈的是英格兰银行(当时它还是一家私人银行),在信贷方面所起的
作用;文章里说,大战期间,英格兰银行已经用空了全部黄金储备,只剩下四亿英
镑外国证券,政府要向该银行借五亿英镑,于是银行的主管人员就把那些证券一起
搬了出来,向它们看了一下,又把它们藏进金库,然后向政府提供了贷款,据说这
一个办法曾被重复了好几次。凯恩斯点点头说:“是这个情形。”
“可是,”我很有礼貌地问,“那些借款又是怎样偿还的呢?”
“还是用纸币去偿还嘛,”凯恩斯说。
午餐将近结束,阿斯托夫人把一副喜剧演员用的假牙套在牙齿上面,模仿维多
利亚时代贵妇人在骑艺俱乐部里说话。带上了假牙,她的面部就变了形,显得十分
滑稽。她激动地说:“在我们那个时代里,我们英国妇女带着猎犬出去打猎,多么
气派——不像美国西部那些轻佻的丫头,她们跨在马背上,多么恶俗难看。我们是
坐在横鞍上,跑得又稳又快,多么庄重,多么文雅。”
阿斯托夫人真可以成为一位杰出的演员。她又是一位可爱的女主人,我应当感
谢她为我们举行了多次愉快的宴会,让我有机会见到许多英国知名人士。
午餐后,客人都散了,阿斯托勋爵领我们去看芒宁斯给他画的肖像。我们到
了画室门口,芒宁斯不愿让我们进去,经阿斯托勋爵再三商量,他才答应了。他画
的是阿斯托勋爵骑在一匹猎马上,四周是一群猎犬。这时我的一句话合了他的意,
我不但赞美那些已经画好的人像,还夸他给猎犬的动作所作的速写草稿。我说:
“这些动作是有音乐性的。”芒宁斯高兴了,他给我看了另几幅速写。
又过了一两天,我们在肖伯纳家里午餐。餐后G·B·把我领到他书房里
——单是我们俩——让阿斯托夫人和其他客人都留在起居室里。书房俯临泰晤士河,
房里窗明几净。忽然,我发现壁炉架上边摆满了肖的著作,肖写的文章我读过的很
少,这时我就像个傻子似的走近它们跟前,发出了惊叹:“啊呀,这全都是您写的
呀!”接着我就想到,也许是他故意安排了这么一个机会,要和我谈一谈他的作品,
试一试我的智力吧。我又想到,我们俩总不会这样老待在这儿,其他的客人就会走
进来打破这个僵局的。我真希望他们快点儿进来。然而,没人进来,一时屋子里静
默得令人难受,我只好笑着转过身去,四面打量屋子里的陈设,泛泛地谈了几句,
说这屋子里是多么舒适。然后,我们又回到其他客人那里去。
此后我几次会见了肖伯纳夫人。记得我们谈到G·B·的剧本《苹果车》,说
一般人对这剧本的反应比较冷淡。肖伯纳夫人很恼火。她说:“我叫G·B·别再
写剧本;一般观众和写剧评的都不配看这些戏!”
此后三个星期里,我们一直忙着赴宴会。一次是拉姆齐·麦克唐纳首相邀请,
另一次是温斯顿·丘吉尔邀请,此外就是阿斯托夫人、菲利普·沙逊爵士等一些贵
族们邀请。
我第一次会见温斯顿·丘吉尔,是在玛丽昂·戴维丝的海滨住宅里。那天一共
大约有五十位客人,他们在舞厅和会客室之间转来转去,这时候丘吉尔由赫斯特陪
同着在走道里出现,双手插在背心口袋里,一副拿破仑的姿势站在那儿,注视着这
些跳舞的客人。他那样儿好像是一时茫然失措,不知道怎样才好。W·R·看见了
我,招呼我过去,给我们介绍了。
丘吉尔虽然对人很亲热,但显得有点儿粗鲁。赫斯特走开了一会儿,我们俩就
站在那里,随便交谈了几句,而客人们这时仍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后来,我们谈
起英国工党政府,这时他才振作起精神。“我有一件事不理解,”我说,“在英国,
如果选举了社会党的政府,那并不会改变国王和王后的地位。”
他疾速地向我瞥了一眼,露出嘲笑和挑衅的神气。“当然不会改变,”他说。
“我还以为社会党是反对君主制度的哩。”
他大笑起来。“如果你是在英国,我们会因为你说这句话割了你的脑袋。”
又过了一两天,他邀我到他住的旅馆里去吃晚饭。我去时那里已经坐了另两位
客人,还有他的儿子伦道夫,那是一个十六岁的漂亮小伙子,他非常喜欢说理和辩
论,并且像一般主意坚定的青年人那样,在一些问题上提出了批评。我看得出,温
斯顿为他感到十分骄傲。那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晚会,爷儿俩在席上随意取笑,谈了
一些日常琐事。此后,在他返回英国之前,我又和他在玛丽昂的海滨住宅里会过几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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