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市之光》作宣传(3)
挤满了人的屋子里突然静下来。圣雄那张仿佛戴着面具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
情,这时我想到,现在整个印度都在等着我说话啦。于是我亮了亮嗓子。“我当然
同情印度人奋发图强,同情他们为自由进行斗争,”我说,“然而,您对机器那样
深恶痛绝,我有点儿想不通。”
圣雄点了点头,微笑了笑,这时我接下去说:“无论如何,机器如果被用来为
人民造福,就可以帮助打碎奴役他们的枷锁,让他们能用更少的时间去从事劳动,
有更多的时间去增进知识和享受人生。”
“这我明白,”他冷静地说,“但是,印度人要实现这些目标,就必须首先摆
脱英国的统治。过去机器使我们依赖英国,我们要不再依赖他们,惟一的办法就是
抵制一切机制的货物。因此,我们每一个印度人都必须纺自己的纱,织自己的布,
把这看作是一件爱国的任务。这是我们向英国这样一个强大敌人进攻时应当采取的
方式——当然,这方面还有其他的原因。印度的气候和英国的不同;因此印度人的
习惯和需要也两样。英国天气冷,这就需要努力发展一些工业,形成了复杂的经济。
你们需要制造餐具的工业,可我们用手指夹东西吃。所以,生活中出现了许多不同
的地方。”
印度如何使用策略争取自由:在这方面,我很清楚地听了一堂现身说法的课;
说来也矛盾,使我受到鼓舞的这个人既讲求实际,又富于理想,同时具有实现这些
理想的坚强意志。他还告诉我,要实现高度的独立,就必须抛弃一切不必要的东西,
至于暴力,那它终必自趋灭亡的。
屋子里其他的人都散了,圣雄问我是否高兴留在那儿看他们做祷告。他自己盘
腿坐在地板上,另五个人和他围坐在了一圈。那是一个奇怪的景象:在伦敦贫民区
中心的一间小屋子里,六个人盘着腿坐在地板上,这时曛黄的夕阳很快地在屋檐后
边降落,我坐在一张沙发上,看他们恭恭敬敬地做祷告。我心里想,这是多么矛盾
啊,瞧这位非常讲求实际的人,具有那样精明的法律眼光,那样深奥的政治现实感,
然而,这一切都仿佛消失在一片顶礼诵赞声中了。
《城市之光》初映的那一天,暴雨倾盆,但是热心的观众仍旧赶到了戏院里,
影片映得很成功。我坐在楼厅上肖伯纳旁边,引起了场内一片笑声和掌声。我们俩
只好一同站起来鞠躬。而这一来就更把观众们招乐了。
丘吉尔来看初映,还参加了初映后举行的晚宴。他发表了一篇讲话,说他要为
一个人祝酒,这个人从前出生在河对面,后来赢得了全世界的喜爱,这个人就是查
理·卓别林!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一番话,当时听了感到有点儿惶窘,尤其听到他开
头称呼“勋爵们,女士们,先生们”。由于受到席上那种繁文缛节的感染——此外,
还由于其他的原因——我也用类似的口气说:“勋爵们,女士们,先生们,我的朋
友故财政大臣——”说到这里,我说不下去了。我只听到好些人在窃窃私语。接着
我又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重复说:“故财政大臣,故财政大臣!我喜欢这样说法,
故财政大臣!”说这话的当然是丘吉尔。我一时醒悟过来,于是接下去说,“嗯,
说‘前财政大臣’怪别扭的。”
马尔科姆·麦克唐纳(工党首相拉姆齐·麦克唐纳的儿子),邀我和拉尔夫去
会他父亲,然后在契克斯过夜。我们去时,在路上遇见了首相,他正在作保养
身体的散步,穿着灯笼裤,带着围巾,戴着便帽,还叼着烟斗,拄着手杖,那神气
完全是一个乡绅,丝毫也不像一位工党领袖。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他是一个地位显
赫的要人:这人显然经常意识到首相的重大责任,同时从他那高贵的气派中透出点
儿幽默的趣味。
那天晚上,大家起先感到有些拘束。但是吃完了晚饭,我们都到那历史上有名
的长厅里去喝咖啡,在那里看到了克伦威尔刚死后做的面型和其他历史文物,
然后一起坐下来闲谈。我对首相说,自从我上次回来后,英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一九二一年,我在伦敦还看到很多穷人,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睡在泰晤士河堤岸
上,但是我这次来,那些老奶奶都不见了,睡在那里的流浪汉也没有了。商店里货
物充沛,孩子们鞋袜穿得整整齐齐,这一切当然应归功于工党政府。
首相的神情显得高深莫测,他不开口,尽让我说下去。我知道工党政府是社会
党的政府,问他这样的政府是否有权力在基本上改变这个国家的组织。他眨了眨眼
睛,用幽默的口气回答说:“它应当是能够的,然而,英国政治上有一个矛盾现象
:你只要一朝大权在握,立刻就会变得束手无策。”他回忆了一下,然后说了一段
他任首相后首次进白金汉宫觐见的故事。当时皇帝陛下很亲切地招呼他,说:“怎
么,你们社会党人打算把我怎么办呢?”
首相笑了起来,说:“当然是向陛下效忠,为国民谋福利。”
在选举期间,阿斯托夫人邀我和拉尔夫去普利茅斯她的家里度周末,会见也要
去那里度周末的T·E·劳伦斯。但是劳伦斯因为临时有事不曾赴约。后来阿斯
托夫人邀我们到她的选区里去,参加在码头上举行的一次集会,她将在会上向一些
渔民演讲。她问我是否也可以说几句话。我说,我是支持工党的,实际上不能赞同
她的政策。
“没关系嘛,”她说,“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想要看看您。”
那一次露天集会,我们在一辆大卡车上讲话。她选区里的主教也来了,主教显
得有点儿不高兴,我觉得他只是敷衍地招呼了我们一下。阿斯托夫人作了简短的介
绍,然后我登上了卡车。“朋友们,你们好,”我说,“让我们这些百万富翁来指
导你们选举,这敢情好,但是,我们的情况是跟你们很不同的。”
这时候我忽然听见主教发出感叹:“说得好!”
我接下去说:“阿斯托夫人和你们可能有一些共同点——至于共同点是什么,
那我可不知道。我想,你们总要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好极了!非常好!”主教说。
“至于她的政纲,再有她的政历,代表这个,呃……呃……”“这个选区的,”
主教说——我每次一结巴,他就提醒我——“阿斯托夫人的政历肯定是十分令人满
意的。”我最后还说,我知道她为人是非常和蔼可亲的,心地是极其善良的。我走
下了车,主教仍旧满面堆笑,他热情地和我握手。
英国的牧师具有强有力的诚恳感,这最好地反映了英国人的品质。正是由于休
利特·约翰逊博士和牧师会会员柯林斯这些人物,以及其他许多高级教士,
英国教会总是显得那么生气勃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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