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溪口伴“虎” 我们这个原本驻守黄埔路官邸的第一队,暂时驻守溪口的雪窦寺,第二队驻守 白岩庙,第三队守在东澳,第四队守蒋家的坟庄,第五队的防地则是蒋家的核心, 也就是丰镐房。 这里面,除了守丰镐房的第五队,原本就一直驻留在那里之外,其他的四个队, 全部都是从南京赶去的,另外还有一个第六队,暂时留在南京,保护李宗仁等要员 ;所以,基本上,总统府警卫大队可说是精锐尽出,而且是跟着蒋先生这个已经下 野的总统走。当时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为什么一个已经卸下职务的前总统,还能 以国民党总裁的身份,指挥调动六分之五的总统卫队兵力,跟随他回到自己的家乡, 而且还押运了大笔的黄金、银元,以及军火武器? 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中,又有谁敢问这样的问题?所以,大家只有以一贯的愚忠, 继续跟着蒋先生走南跑北。 在溪口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但是,蒋先生自己很清楚,这次回乡,怕是他 最后一次了,加上局势危难,他的情绪时起时伏、反复无常。这段时日的侍从人员, 个个胆战心惊,深恐稍一不慎,就招惹一身祸事。但是,即使大家再怎么小心翼翼, 还是不免在无意之间,惹蒋先生大发雷霆。我也是在溪口,头一回领教蒋先生的脾 气。 记得有一天,蒋介石住在坟庄,侍卫官和警卫主管,睡在蒋先生房间外的一间 小房间里,另外还有一个副官晚上紧挨着门睡,以备蒋半夜临时呼唤时,能很快应 答。 那天半夜,蒋介石睡到一半,就被一种声音吵醒,辗转反侧、左翻右翻,怎么 都睡不着。清醒之后,他才知道那不是什么怪声音,而是门口两个警卫在睡觉时, 一个磨牙,一个打鼾,正是这种有规律的磨牙声和鼾声,让他没法继续入睡。这便 激怒了蒋先生,一气之下,他冲出堂屋,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口咆哮:“你们这些 人全部给我滚蛋!吵死人了!” 第二天以后,只要是轮到这两位侍从人员值夜班,就寝时,他们一定记着在自 己的嘴巴里塞条毛巾,不让自己的鼾声和磨牙声把情绪不佳的老先生再从睡梦中吵 醒。 那时,我才深刻体会到为什么人家会说“君王榻前不得有鼾声”的道理,所谓 “伴君如伴虎”,真是名言。 蒋介石的一位侄子蒋孝镇,就经常和我们半开玩笑地说:“我的头已经不知道 被先生砍了多少次了,可是,我的头每次被砍,最后都会自己长出来。” 蒋孝镇从北伐时代就跟随蒋介石,南征北讨,走遍了大半个中国。西安事变的 时候,兵变部队向蒋先生的宪兵卫队开枪射击,蒋先生慌乱中由蒋孝镇背着翻墙逃 走,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蒋先生根本没来得及穿鞋;为了分散追兵的注意力,蒋 孝镇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拿给主子穿,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向前跑,跑进一 处树林子时,地上布满荆棘,扎得蒋孝镇两脚血肉模糊。事变结束后,蒋孝镇住在 南京的军医院好几个月才痊愈出院。 对有救命之恩的自家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一般的侍卫人员。只不过,蒋先生口 头上虽然动不动就说要砍人家的头,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到有人因为惹恼了他,而 果真被他砍头的。 所以,蒋孝镇始终把这件事当做笑话在讲,也从来没有人对此认真过。 倒是有因为老先生和侍卫之间方言差异,而引发的一则笑话,在我们侍卫圈子 里广为流传。 有一回,蒋先生走出官邸,不自觉地摸摸口袋,发现侍从人员没给他准备手帕。 他就对着身边一位四川籍的侍卫人员说:“去给我拿块绢头来!”(按:宁波话绢 头即是手帕的意思)那位四川老乡没听懂老先生的话,以为蒋介石要他搬一块砖块, 就连忙跑到路边捡了块砖块拿去给蒋介石。 老先生见到之后,不觉微微一笑,知道是侍卫没听懂他的话。 一旁的浙江籍侍从人员才提醒他:“先生要你去拿条手帕,不是砖头,是绢头!” 由此可见,只要蒋介石心情好,他还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人。 时局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然而,蒋先生的日常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维持 他一贯的勤俭自持的风格。